“并不知晓。”
陈叔陵仍尚存几分理智,他最终只能不甘的将双手藏在宽袖之下,握成拳状,并未多言。
蒋嘉顾闻言,面上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心中清楚,只是陈叔陵如今并不信任他罢了,况且他们仅一面之缘,不信任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来日方长,何况今日他来此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埋下属于“因”的种子的。
“二殿下!找到郡主了!”
随着一名搜寻的士兵传来喜讯,陈叔陵微沉的眉梢才舒展开了一些。
众人只见,容貌昳丽的少女神情恹恹的远远缀在士兵的身后,其速度之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踱步”。
不过却无一人对她抱有什么怨言,毕竟谁会舍得与娇花一样的少女置气呢?
何况小郡主总是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对她宽待一些是理所当然的。
“亲爱的皇侄女,你没事吧?”
陈叔陵上前了几步,眼中明明晃晃的是对许念朝的关切。
许念朝闻言强自镇定,收敛了面上低落的情绪。
“多谢皇叔关怀,朝儿无事。”
蒋嘉顾这个时候也在陈叔陵身后恭敬道:“二殿下,就像在下说的,郡主是有福之人,自是会得天之佑泽的。”
许念朝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奇怪的少年身上,只是,仍觉得心中很是不舒服,便又极快的挪开了视线。
“抱歉郡主殿下,是在下貌丑无盐,惊扰到尊贵的您了。”
蒋嘉顾自然注意到了少女猫一样受惊了的眼神,嘴角强硬的扯了个极淡的弧度,言语之间似乎充满了歉意。
许念朝欠了欠身,回道:“阁下多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陈叔陵则在一旁做和事佬:“阁下还未吃午膳吧?不若同我们一路进建康,一同用午膳,好叫我们叔侄二人对您聊表谢意。”
“谢过二殿下好意了。只是二殿下忘记了,在下还要去寻了无圣僧,便不与您们同去了。”
蒋嘉顾敛了敛宽袖,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面带遗憾的拒绝了。
“阁下有所不知,我们方从开善寺归来,了无圣僧不在寺中。阁下还是不要去白跑一趟了。”陈叔陵眯了眯眼眸,笑意淡淡的劝道。
“既这样,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蒋嘉顾闻言笑了笑,便顺势应承了下来。
于是,一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回建康了。
作为南朝陈的都城建康,其中的美食之多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只是最近灾情严重,陈叔陵作为皇子,定然是要起到一个并不奢靡的表率的,所以他便带着两人去了建康远负盛名的“素芳斋”。
素芳斋的菜式很是别具一格,虽全为素食,但烹饪的手法精湛,称之为“珍馐”也并不为过。
它的格局也有意思极了,一楼大厅坐着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菜单也仅是些较之寻常稍贵些的,但胜在环境优美,且服务周到,同价位的酒楼也没有能比它做的更好的了。
故而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愿意多花些银两,来此多体验几番。
而更上一层楼的服务与菜式都会随着食客的身份而发生转变,呈愈优愈精愈贵的准则。
许念朝与蒋嘉顾跟随着陈叔陵上了五楼才作罢,由此可见,五楼都尽是些皇亲国戚一般的珍贵人物。
木质的楼梯口处,迎客的房梁之上悬雕着双鱼戏祥云的立体木纹,每一梁的纹路都不尽相同,但因为本质相同,放眼望去,并不紊乱,倒有种低调奢华之感。
“朝儿?”
许念朝闻声将视线从房顶转了回来,发现竟然是有几日未曾见到的陈叔宝,而他的身边还跟着本该在禁足中的陈叔坚。
“拜见太子皇叔、四皇叔。”
许念朝掩下了眼中的怪异之色,轻轻的欠个了身。
陈叔陵可不会放过挖苦陈叔宝那方阵营的人的任何机会,当即便开口讽刺道:“四皇弟,几日未见,你那需要静养几月的病......这么快竟都好全了?”
陈叔坚嗤笑一声表达了他的不屑,他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悠道:“父皇疼惜本殿下,准许本殿下出门散心,想必二皇兄没有过这般殊荣吧?”
许念朝并不喜欢眼前这位目中无人的四皇叔,虽然宣帝的皇子们大多如此,不过陈叔坚倒是讨厌到了令其他皇子皆望尘莫及的地步。
“确实没有呢。”
陈叔陵假意捂了捂嘴角,似是惋惜一般,实则言语间却充满了恶意。
“皇兄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像皇弟这般身体孬弱。”
“生病”在他的语句中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除了蒋嘉顾,都是可以听的出来的。
“朝儿,这位是?”
陈叔宝不想加入两位皇弟之间幼稚无聊的拌嘴,便转而询问娴静伫立于一边的少女。
许念朝答到:“此去礼佛途中遇到了刺客,多亏了这位公子相助,朝儿才能安然脱险。”
蒋嘉顾便也顺势向眼前的两位尊贵的皇子行礼。
“不必多礼,你既然救了朝儿,那定然是要好好感谢于你的,不若我们五人一同用膳可好?人多也热闹些。”
陈叔宝虽不想和陈叔陵一起用膳,但他想同朝儿一起,他已经许久未见朝儿了。
人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倒是可以愈发确切的体会到了。
母后曾说过,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他不该有偏爱,这种偏爱更不该降临在某一个身上。
可喜爱之情又岂能自抑?
何况近亲结婚在南朝时期实属常见,只是不提倡罢了,对其的管控并不严格。
“但凭太子殿下做主。”蒋嘉顾垂着首,不卑不亢的答到。
陈叔陵在一边则是不断冷哼,直接将不满的情绪些在了脸上:“皇侄女怎么看?”
许念朝面上笑了笑道:“自是听恩人的。”
望着陈叔陵又冷了几分的面庞,她心中略微有些解气,谁叫他随意将皮球踢给自己的。
“对了,朝儿你有没有受伤?”
陈叔宝倏然间想到了什么,面色焦急之间,便忙不迭的要上前探查。
许念朝温和的摇了摇头,然后微微的后退了一步。
虽被拒绝,但陈叔宝并未羞恼,他只为眼前少女的毫发无损而感到庆幸。
“朝儿放心,此番事件,我一定会上报给父皇,由廷尉查个水落石出的!”
“皇叔有心了,多谢皇叔。”
许念朝欠了欠身,温顺的吊着她俏丽的眉眼。
这时,有位模样周正的少年至拐角处前来,朝着众人行了个大礼,通传道:“凉菜皆已经布下了,请诸位贵人入座。
“素芳斋”的地板很厚实,遑论还有一层厚厚的地毯铺于其上,故而踩在上面的脚感极其舒适。
整间酒楼的用料以上好的金丝木居多,所以木香气也较为馥郁,且深而不腻。众人行走在其间,倒像是漫步于广袤的自然丛林之间。
未入包厢门,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便缓缓的扑面而来。
那酒香似乎化在了灵鹫山春日的桃花里,问了那“素芳斋”的少年才知道,原是去年酿下的桃花酒。
桃花酿酒,也算是将春日里最芬芳的气息贮存于世了,便少了几分花落之后的怅然。
众人坐在席间,由着酒楼里的侍婢斟酒、布菜,他们则闲聊讨论着一些无伤大雅的时事。
“皇侄女,怎么不见你身边的侍女?”
陈叔坚憋了许久,总算开口询问了。
许念朝并不想搭理这位无理的四皇叔,不过在当下人多眼杂的情况之下,她还是端着笑意耐心回应了:“她们路途疲惫,我便叫她们随宫中侍卫一同回宫了。”
得了答案的陈叔坚心满意足之余,又感觉有些许见不到心上之人的可惜,但经过陈叔宝的一番警告,他只能暂且死心。
他此时只能默默在心中盘算着:十七弟聪慧,或许此事可以找十七弟去帮忙解决,寻个万全之策。
“朝儿,尝尝这一枚’桃之夭夭’,这绝对是他们家堪称一绝的糕点。”
陈叔宝见许念朝未怎么动筷,便亲自用公筷为她夹了一枚晶莹剔透、桃花模样,看起来QQ弹弹的糕点。
许念朝怔了怔,盯着那落入面前玉盘之上的珍馐,暗自惊奇。
所谓“桃之夭夭”看起来倒像极了桃花形态的果冻。
许念朝未曾拒绝他的好意,轻轻用玉勺切出一小块,送入口中。
桃花若有汁水,大抵就该是她口中此时的味道。
甘甜之中略微有些苦涩,但那细微的苦涩处理的极好,只是为了中和桃花的甜香。多一分甜腻,少一分苦涩,但这枚“桃之夭夭”却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确实美味,这般珍馐,怕是叫皇叔破费了。”
陈叔宝闻言失笑,抿了一口杯中酒,淡然道:“这才值几个钱,能讨到朝儿的欢心,倒是它高攀了。”
“皇兄可真是豪气,值万钱的’桃之夭夭’在你口中竟变成了不值几个钱。”
陈叔陵看着眼前这一番刺目的景象,不禁出声冷冷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