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朝闻言滞了滞,甚至努力在记忆之中搜刮了一下,眼前的少女是否真的喜食酸食。
在一旁关注了全程的阿绫,早就有所不满了。
听到此,她再也忍不住,甩了甩手上的清水,一脸质疑的问道。
“......你不是只喝露水吗?”
许念朝有些错愕,当即便从怔忪的状态回过了神,细细的打量着身边的华儿,可是任她相看许久也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张丽华轻巧的抓着手中的酸果,就着许念朝方才咬过的地方优雅的咬了一口,果肉入口,酸涩有之,但更多的还是极致隐秘的甜意。
她微扬着眉眼,闻言笑的愈发妩媚。
“喝露水是仙女的标志,阿绫怎会懂?”
阿绫愈发不满,索性又沾了一捧水,愤懑的挥洒到了张丽华的脸上。
许念朝看着张丽华的动作微微红了脸,连忙拉住了还想再撒一捧水的阿绫,佯装板着脸教训道:“阿绫怎可如此?”
“我们是好友,该处处为对方着想的。”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这样失礼的行为可不在好友的范畴之中。”
阿绫委屈的撅了撅嘴,只好将湿润的手心在自己的前襟擦了擦,才不情不愿的同张丽华道歉。
“好吧,我看在朝儿的份上,勉强不与你计较。”
张丽华笑意未减,甚至因为许念朝的维护而更加深了几分。
这边几人正兀自聊的欢畅,没有注意到另一边马车之上的动静。
随着马车帘被陈叔陵掀开,一柄箭矢划破了半空中祥和的空气,精准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去。
陈叔陵反应极快的侧身躲过。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指挥防守,随即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弓箭,便铺天盖地的向他们这处袭来。
半天之中的弓箭,犹如前几日建康的连夜未歇的大雨,带着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叫人心中不免生畏。
许念朝几人自然再也顾不上闲谈了,各自吃力的闪躲着凌越半空之中的长箭。
那些原本在烤鱼的少年们,亦然在瞬间敏捷的作出反应。
他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腕间用力,纷纷扭转出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
少年们一边使剑抵挡住箭雨的攻势,一边分出两队,分别往陈叔陵与许念朝那处靠近,欲去保护他们。
但即便他们抵挡的再好,也是免不了会受一些擦伤的,何况对方人多势众。
故而,形势越发不妙,他们这方防卫的愈发吃力。
箭雨过后,便是数不胜数的黑衣杀手从树林上方倏然间降落。
场面一时间混乱血腥至极,凌厉的剑光于此地此起彼伏,掺杂着铿锵刺耳的兵器交碰之声,肃冷无情的杀意瞬间便充斥满了这片原本的净土。
许念朝在现世学了一些简单的跆拳道,此时也算是派上了一些微末的用场。
跆拳道的讨巧之处在于——那些生于古代的杀手,从未见过这般如此古怪的招式。
她摒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前摇,直接“快狠准”的旋踢出腿。
少女裙袂翩跹之间,使用胯间巧劲踢倒了一个正准备靠近她们的黑衣人,同时她一个灵巧的转身,规避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利爪。
近身袭击的那个杀手一时不察,随着自身冲力向前踉跄了几步,一时之间竟无法止步。
至于,那个被许念朝踹倒从而跌落在草地上的男人,则一时傻的怔在了原地。
他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只能呆呆的望着少女愈发远离的身影,暂时忘记了他还要追击这件事。
“快!华儿,阿绫,我们先走!”
许念朝双手分别拉住了身边的两位少女,三人纤瘦的身躯竭力避开了战圈,灵活若游鱼一般向着最近的寺庙跑去。
那被踹飞的黑衣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愤怒的斩杀了离他最近、想要阻拦他的车夫。
随着车夫无辜的死去,他立刻便飞身跃起,追逐朝着着三名少女逃脱的方向,出剑而去。
三人本就腹中空空,没什么力气,何况那黑衣人如今正处盛怒的情绪之下,他的速度竟然快了也不止平时的一倍,很快便有要追上几人的趋势。
许念朝回首探查之间愈发急躁,更别谈目睹了那名善良车夫的亡故。
那个朴实的男人辛辛劳劳的驾了一路马车,就在方才甚至还想扶她下车......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被瞬间抽空,犹如干涸的戈壁沙漠,再也挤不出一滴水珠。
随着几人的距离被不断缩短,就在此际,三人皆以为将要山穷水尽之时。
一把长剑精确无比的刺入了那杀手的心脏,随着血液若小型喷泉一般喷薄而出后,剑身随即又侵入了几分,甚至就着那力道,狠狠的搅动了几圈。
黑衣人无力抵抗,最终只能随着剑身的抽出而倒落在地。
许念朝完全目睹了这一幕,胃酸上涌,腿脚发软,随即便有些想吐。
随着黑衣人完全倒下之后,许念朝终于看清了身后出剑的人。
少年身着一袭张扬的云锦所制的红袍,衣衫半开。
大片属地于地狱的曼殊沙华盛放在他的胸肌乃至腹肌之上,其衣䄃、乌发则在烈烈狂风之下飘扬摆动,沙沙作响。
他容貌极美,美得有些雌雄莫辨。
只是,与之违和的是——那张惹眼的脸庞上,是诡异至极的神情。
尤其是嘴角的那抹发自内心的扭曲笑容,更是叫人心底发怵。
蒋嘉顾舔着嘴角不知何时沾上的血渍,眼中迸发着愈发狂热的喜意,目光死死凝视着被护在中间位置的许念朝。
许念朝无意与这样疯狂的神情相视,愈发腿软的同时,只觉得心中崩溃。
蒋嘉顾无法克制内心莫名油然而生的欢喜之意。
这叫他禁不住召出更多的影卫,只想替这刀光剑影之中的唯一一抹颜色,扫平一切障碍。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随即,他又靠近了几分,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向许念朝伸出手心。
伴随着少年开口说话,以及他展露的可怕笑容,许念朝瞬间清醒了过来。
随后,她拉着挡在她身前瑟瑟发抖的阿缦和看似镇定的张丽华,不予回应,转头就跑。
即便她们都不剩下几分力气了。
蒋嘉顾的笑容逐渐淡了几分。
但他并没有忘记来此的正事,转首之间复又刺杀了一个逐渐靠近的杀手。
随着蒋嘉顾的人不断加入战圈,场中的形势再次形成一边倒的压制,几乎是瞬息之间,那些刺客便被尽数被绞杀在了刀剑之下。
陈叔陵清点完伤亡人数,便连忙上前作揖,同蒋嘉顾道谢。
他虽然面上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心中却对眼前之人充满了猜忌。
无关其他,主要是眼前这批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叫人不得不怀疑。
“此番要多些阁下出手相助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不知您府上何处,择日在下好去登门拜谢。”
蒋嘉顾虽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但毕竟任务在身,何况作为一城之主,一些场面话他还是能说的滴水不漏的。
“不必多谢,在下只是要上山拜佛,想要寻找了无圣僧,恰巧遇见了您罢了,只是举手之劳,您不必放在心上。”
他回了个揖,语气淡淡。
见眼前的少年气度不凡,且确实是一副无所求的模样,陈叔陵渐渐放下了一点心。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好打探些更多的消息出来。只是却忽然发现,许念朝竟然不知何时不在他的视线之内了!
陈叔陵随即面色一变,连忙吩咐剩下的六名侍卫前去找寻。
“郡主不见了,你们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好好保护郡主吗?”
蒋嘉顾闻言眼中多了几分晦暗之色,只是极快便又恢复了原样。
他状似好奇的询问道:“不知......有什么是在下可以帮到阁下的吗?”
陈叔陵本不想泄露自身的信息,但此时涉及到许念朝或许失踪了,他也顾不上别的了。
“本殿下是当朝二皇子,今日本是带皇侄女出门拜佛的,不曾想遇到这般祸事,如今皇侄女竟然与我走散了,这可如何是好?”
谈及此事,陈叔陵不禁面露难色,旁人看起来,那可真是像极了一位关心侄女的叔父。
蒋嘉顾不假思索的便吩咐身边的影卫协同寻找,同时开口安慰道:“二殿下请放心,郡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眉眼间多了几分并不明显的躁郁。
“其实说出来也怕殿下笑话,其实此番在下是来找了无圣僧的。是为了医治在下胸前奇怪的花纹,它已经快要长到脖颈上了。”
陈叔陵闻言将视线落在了少年所指的花纹上,眼中多了几分诧异。
他记得......被当作妖物焚烧至死的生身母亲,似乎身上也有这样的图案。
“这花纹......倒是很美。”
蒋嘉顾端详着眼前之人一副惊愕却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讽意,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惋惜。
“美则美矣,可惜是诅咒。”
“殿下可知......因着这怪异的纹路,我自小便被家族放逐到石头城。”
“听说我有一位姑母也有与我相同的纹路,只是她似乎进宫做了皇妃......殿下可曾知晓一二?”
陈叔陵闻言已经是震惊了,他几乎快要脱口而出,那个一样纹路的女人就是他的生身母亲!
当年他那父皇秘密处决了所有参与焚烧的宫女太监,故而,世上除了极少数高位者,便无一人得知......他的生身母亲是一位被烧死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