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一念南朝 > 第二十九章 临海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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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绕过了西州府的正门,路过了一道小巷口,很快便抵达了西州府的南角门。

酒香不怕巷子深。

当一阵阵浓郁的酒香穿过了深长的巷子,漫散在了巷口,抵至人们的鼻尖之时,已经馥郁浓厚到几乎流淌在了舌尖一般。

这酒香许念朝十分熟悉。

几乎是瞬间,许念朝便想起了曾今和杨广在灵鹫山的漪澜小筑曾品尝过的葡萄酒。

不过葡萄于古时而言,乃奢侈之物,民间酒舍大抵不会有那样的资本拿葡萄去制酒。

见许念朝驻足了片刻,陈叔宝便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排队买几壶来。

“朝儿,民间的米酒酿制的较为粗糙,等回了宫,我定要找机会给你尝尝我的藏酒。”

许念朝听闻是米酒,黯了黯神色,兴致缺缺道:“谢过皇叔好意了。朝儿确是酒量不精,就不喝了。”

酒巷之中排着极长的队伍,生意十分兴隆。

西州府的南角门便设立在这样的巷子之中,几人顺势混入了拥碌的人群之中,犹如沸腾的油锅内滴入几滴清水,并未引起旁人过多注意。

三人从角门一路顺畅无阻的进入了西州府。

一位做书童装扮的小男孩为几人引路,到达了牢狱一处隐蔽的后门后,悄悄的和几人言道:“几位大人说几句话便出来吧,实在是没有时间了。”

书童为他们打开了门,一股腐朽血腥的味道霎时间便扑面而来。

许念朝按了按自己翻涌不已的胃部,毅然迈步紧随着书童走了进去。

而陈叔宝和江总则停留在了外面,留给了少女一个私人空间。

牢中昏暗至极,偶有几缕阳光会顺着年久失修的天窗散落至某处的一隅,潮湿与肮脏便会在光明的映照下愈加明显。

书童将许念朝带到了一处关押重刑犯的牢房,再次提醒许念朝一定要注意时间,稍微快一些,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死刑牢房里躺着奄奄一息的几个男人,许念朝环视了一眼却并未发现阿缦的身影,心脏不免提了一提。

最角落的少年闻声掀了掀眼皮,光源处,有道模糊的倩影勾勒在他的眼底。

他用沙哑至极的声线开口道:“别找了,阿缦不在这。”

藏在草堆里啃食腐肉的老鼠似乎被他的声音惊住了,一时间,吓得四处逃窜。

常幸麻木的用尽浑身的力气爬了起来,吃力的扶着墙,缓缓向眼前干净无暇到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少女走来。

等到还剩下没几步距离的时候,他定定的停了下来,呐呐道:“我此番也算是连本带利的还给了阿缦了。”

他咳了咳,又吃力的说道:“快逃吧,别被殿下找到,你不该来这的。”

许念朝哽了哽,泪水不受控制的蔓延上了眼膜,视线霎时便被那些晶莹的液体所模糊。

眼前这些人,将要因她而死。

“常幸......我或许可以帮你们。”

许念朝用尽浑身的气力抓着自己的衣襟,才没有晕倒。

她讨厌死了此处封建的制度,打心底的厌恶。

谁都有生的权利,没有人可以肆意剥夺。

常幸喘了一口气,似乎是笑了。

“不必废这番心思,许姑娘。”

“影卫生来就注定是活在暗处的影子,死亡是我们必然的归宿,不过早晚罢了。或许早一些死亡,还能早一些解脱。”

常幸吐了一口浊气,眼底甚至有些向往。

许念朝怔住了。眼前的少年在黑暗的牢狱之中,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期望,而这期望竟与生无关,是关于死的。

书童来催了好几次,最终她只能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或许,这个时代会叫人迷失自我。

每个人的身上都压着一个沉重且无处不在的东西。

那是王权。

出了牢狱,恰好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越发临近正午的阳光便愈发的强烈了,微微触碰到少许,便是一阵眩晕。

两人仍旧侯在门口,见她出来,便连忙迎了上来。

陈叔宝担忧的凝望着她煞白的小脸,犹豫片刻后温声道:“朝儿,方才宫中传来消息,临海嗣王,也就是你的那位王兄,将于今晚抵达。”

“晚些时候会有一个洗尘宴,宴会上,会向王公贵族们正式介绍你。”

许念朝闻言,眸中的光微微回拢,心中稍微安定了几分。

“好,我们回去吧。”

此时,牢狱旁高高的角楼之上,遥遥立着一位少年,他身穿绛紫色长袍,神色冷淡的注视着下方的几人。

高处之风大极了,不经间将他的衣袍吹拂的猎猎作响,更将他的身形衬的挺拔矫健了几分。

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城墙似是连接了天际,化作棋局之上一道道纵横绵长的线,看不见尽头。

片刻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角楼拐角间的暗处,与之一同悄无声息消失的,还有牢狱之中的常幸。

日渐西沉。

因着许念朝的心中装着事情,故而感觉回皇宫的路途都快了几分,她没有胆子去观死刑,只是在关上殿门的时候和张丽华说了这件事。

张丽华听了,只是温柔的抱住了眼前脆弱不安的少女,轻拍着她的肩胛骨,沉默不语。

许念朝透过光线望着地毯上张丽华娆丽的剪影,心境渐渐平息。

“朝儿,别怕。阿绫在刑部有认识的大太监,或许可以帮忙把骨灰带出来,我们寻一块好地,好好的将他安葬了。”

过了许久,张丽华柔和平稳的声线在她的耳畔响起,字字句句都格外叫人心安。

尘埃舞动之间,光影散落了一地。

有些微尘落在了张丽华顺滑乌黑的长发上,许念朝便伸出手为她择去,也逐渐柔了眉眼。

“......嗯。”

三个好姐妹又在一处用了午膳,陈叔宝本想邀请许念朝用膳,但见朝儿似乎和她们相处很自在,也只能作罢。

娇贵的皇太子格外伤心,坐在院中独饮。

暖风混合着酒意,将他的意识吹拂的愈发模糊了几分。

不待他哀伤多久,面色阴沉的陈叔坚就跨着大步迈进了院子里。

陈叔宝淡淡的吐着酒气,懒散的同他打招呼。

“元秀!你是否忘了什么?”

陈叔坚在他身边坐下,阴沉的面色稍稍红润了几分,似乎是方才走了许多路给累到了。

“还有,你为何要白日饮酒?”

“晚宴上你若是做这番醉醺醺的姿态去,又要被父皇责骂了。届时莫要怪我不曾提醒你。”

他夹枪带炮的说了一堆,后来倏然想到了什么,震惊的质问道:“你做出这番不思进取的姿态......莫不是喜欢上了张丽华?你不想将她给我了?”

陈叔宝被他一通闹后也清醒了几分,他眯着眼眸,似乎是在回味酒香。

“怎会?只是那位刚找回来的临海王女似乎曾经与张丽华相识,两个女孩子天天腻在一处。”

陈叔坚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那你准备将她何时送给我?”

陈叔宝捏着酒杯,心中烦闷。

“王女也向我讨要她,你知道她回来在时局上意味着什么的。”

“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无法拒绝。”

陈叔坚闻言忍不住锤了锤石桌,竖起眉,咄咄逼人道:“可是元秀!她只是个没有权势的王女。嗣王是否认她还未可知......”

“还有......你何时考虑过时局如何?”

“你若是真的在乎时局,你这几年就不会放任二皇兄做这些小动作了!”

“你如今就是在讨好她吧?”

石桌被重力相撞不经产生了微弱的晃动,壶中的酒不觉也随之轻晃,一圈圈清淡的水波在酒面上晕开。

“不行吗?”

陈叔宝放下了酒杯,语意不明。

陈叔坚噎了一噎,不敢吱声了。

陈叔宝将视线落在陈叔坚的脸上:“改日请你用膳。”

半晌后,陈叔坚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虽是勉强答应了,不过,他经此之后,还是恨上了这个素未蒙面的临海王女。

他心中暗想:今晚定是要看看这位便宜侄女,究竟有多讨喜。

晚霞侵袭苍穹,雨后的天空总是比平日里的更要澄澈几分。

每逢晚膳时分,皇宫之中总是要更加忙碌些,何况今日宫中设了临海王女归来的宴会。

许念朝虽为主角,此刻却也用不上她,故而她只是闲适的侧坐于床边,透过小窗的窗棂看日落。

夕阳的余晖浅淡的挥洒在疏密有致的柳枝上,天边若隐若现的明月,悄然无声的映照着眼前这番静谧的景象。

她殿中煮着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那茶叶是陈宣帝先前御赐的东西中的其中一物。

茶叶的苦香浓浓的弥漫在殿中,她蹙了蹙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气味尽数吸入腹中,竟然觉得好受了几分。

有侍女进来点灯,随着一盏一盏的烛光亮起,守门的侍女倏然放声通传道:“临海嗣王到。”

片刻后,许念朝欲起身迎接,却在拐角处与那人相遇了。

临海嗣王陈至泽身着一身米色锦袍,腰间明明晃晃的系着一块与她那块玉佩同系别的玉佩。

他浸盈着外界的霞光而来,甚至连发梢上都捎带着奔波间留下的细微尘埃。

他的容貌,熟悉到差点让许念朝当场落下泪来。

“哥哥......”

许念朝颤抖着声线,凝望着眼前与许念年一模一样的少年。

陈至泽面上的表情稍稍微妙了一瞬,随后敛去,温和的笑言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妹妹。”

许念朝深埋在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俱脆弱的暴露在了表面上。

她干脆拥住了陈至泽,声与泪俱下道:“哥哥我好想你。”

陈至泽僵硬的拍了拍少女的后背,干巴巴的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温润道:“无妨,都过去了。”

许念朝将下巴支在少年的肩上,嗓音还带着些哭腔,甜甜软软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陈至泽沉思了片刻,道:“要先委屈你在皇宫中待会儿了,宣帝那个老东西暂时不放心我,而临海这几年也并不安宁,不过我会尽快。”

许念朝疑惑的挪开了下巴,沉默了。

她说的回家明明不是指这个回家啊?

她有些不确定,但是也没有蠢到去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