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一念南朝 > 第二十五章 朝露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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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念朝得到传旨的时候,与陈叔达浅浅相视了一眼,终于来了,与本朝最高掌权者的会面。

其余官员对此事俱存疑惑,便纷纷向皇上递了折子,乘坐上了入宫的轿撵。

前路昭昭,莫自扰,便逍遥。

这人间纷扰,我们虽身在井隅,却总心向璀璨。

与此同时的绮丽阁暗狱。

南朝人一定想不到,全建康最大的花楼竟然是隋朝皇子杨广的手笔。

世人只知绮丽阁浮于表面的逍遥快活,又有谁能知暗藏于纸醉金迷之下的腐朽与黑暗。

修罗无踪,地狱有门。

牢房总是潮湿阴暗的,而此处的牢房却更胜一筹。

腥臭腐烂的尸体随处可见,已然干涸已久的血渍,混合着一块块稀碎凝固风干的血肉,零落于地面之上。

鼠蛇虫蚁于此处肆虐。

在此处关押着的刑犯若是能吃到一口干硬发霉的馒头,就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了。

饥饿至极的人们眼冒绿光,无知无觉的啃食自己身上的血肉。

蚀骨般痛感让他们有片刻的清醒,却又被胃中剧烈的痉挛所消弭。

人已非人,若置身此地,那便早已丧失了人权。

阿缦和常幸被牢牢绑在中央的玄铁石架上,困倦饥饿若潮水般席卷着他们。

他们虽才来此一天一夜,但无休止的折磨早就使二人身心俱疲。

一丝亮光倏然间渗透其间,但却并非什么救赎。

牢狱之中的所有人,闻此声响,皆瑟瑟抖作一团。

杨广身着玄青色长袍,身形如玉树,步履轻缓的从光源处迈入黑暗。

他的面容虽俊逸无双,却也寡淡似水。

云龙一身黑衣,宛如一道影子,默默垂头跟于他的身后。

杨广行至中央,望着架上的两人,枯井一般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

那是一抹阴狠的杀意。

“朝儿究竟在何处?”

阿缦倔强的抿着嘴,并不开口,心中暗暗期盼着朝儿已经顺利逃离南朝境内了。

常幸倒是开口了,他很茫然的强调道:“殿下,我们真的不知。”

“既然不知,那你们二人也没必要存于世间了。”

杨广示意狱卒施刑。

他好整以暇的于高位之上落座。

这个视角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蝼蚁痛苦不堪的模样。

他支着下巴,百无聊赖。

世上只分两种人。

朝儿和蝼蚁。

在绮丽阁的暗牢里,有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

阿缦强忍着远超她身体负荷的痛楚,汗水与血水流淌进了她的眼眶,强烈的酸涩感在其中迸发,那是一种眼膜几近碎裂的疼痛感。

但,若问她是否后悔......

她清晰的知道,她不悔。

那道暗门被匆匆打开了,光明短暂的渗透其间,片刻便湮没殆尽。

仲声仓皇的跑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十字架上的阿缦。

少女浑身皆被鲜血浸染,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好肉。

似是从深渊血海之中刚被打捞出来,奄奄一息。

他强忍着内心撕扯的痛苦,俯下身子恭敬的和杨广请安。

“殿下,找到许小姐了。”

杨广立刻便做直起了身子,挥了挥手,让狱卒停手,示意让仲声接着说。

“许小姐今晨以临海王女的身份,出席了陈叔宝的庭审,使得他脱险......我们暗中埋的线也没有成功牵制住陈叔宝。”

杨广闻言冷笑两声,青筋凸起,眼中尽是凌厉的寒光。

“继续说。”

仲声犹豫片刻,又道:“殿下,我们的位置被许小姐暴露了。现城门封锁,已有大批精兵在城中搜索我们。”

杨广扶着握把,倏然从座位之上遥遥直立起来。

他的声线冷漠矜贵到了骨子里,越过满地的累累尸骨,华丽腐朽至极。

“联系暗桩,先撤出建康。”

“届时,再杀回来。”

临近正午,今日空中的明日却被云层所遮蔽,久久不见其踪迹,故而行于半道之上,沁人心脾的凉风习习不断。

许念朝几人被宣帝的车驾从御道街接入了宜阳门。

御道街的两边建造的皆然是百官的府邸,它们整齐的坐落于建康城最为繁华,治安仅次于皇城的地段。

府邸的位置、大小亦都是有讲究的,肉眼便可见得其尊卑差别。

各府门前守门的小厮都好奇的望着这一幕,暗自猜测又是宫中哪位贵人的车驾。

入了宜阳门后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直到行至东华门前,才撤去了车驾。

门内便是宫城。

几人遂然徒步行走。

几兄弟中间夹着个许念朝,这其中的氛围自然是说不出的古怪。

陈叔宝原本在马车上忍了一路,但如今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他围在少女的身侧,试探的问道:“你真是我的侄女吗?”

陈叔达轻咳两声,轻轻扯着陈叔宝的衣袖,温声提醒陈叔宝道:“皇兄,宫中人多眼杂。”

许念朝抿着唇,视线在身侧两人之间转圜,最终落在了陈叔达身上。

这陈叔达于人与人之间态度的差异,还真是隔了个千秋啊。

对她便是厌恶冷淡,对陈叔宝便是温和亲近。

不过,她到底也没细想,毕竟二人乃是血缘至亲,亲近一些也是正常的。

陈叔陵被三人忽略的彻底,便索性落在了队伍最末,他暗暗凝视着不远处的宫装少女,心中隐隐压着怨气。

紧随其后的便东厂的李寅了,他扬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挑衅的走近了陈叔陵,轻声道:“洒家说什么来着......”

话锋一转,他拍了拍脑袋,似是遗憾。

“哎呀瞧洒家这记性,不过想来二殿下应该是记得的。”

陈叔陵气的抽了抽嘴角,加快了步子,他不想理会眼前这惯会踩低捧高的阉人。

几人很快就行至了宣政殿,孟周正守候在门前。

见几人来了,他连忙上前迎接,直言道:“龙颜大悦,殿下们请进吧。”

众人心中皆有了底,挥了挥衣袖,理了理仪容便入内了。

宣帝周正的坐在顶端的龙椅之上,手中未闲,仍批阅着奏疏。

岁月并未在他的面庞之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依稀得以窥见年轻时的俊美无滔。

听到响动,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将视线落在堂中那名少女身上。

她的面容,真是熟悉的叫人心口一颤。

真真是......像极了他那位已故许久的无能侄子。

几人行了礼,他也无意刁难,便吩咐了平身赐座。

“孩子,流落在外一定很辛苦吧。”

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慈眉善目,温声细语,似乎对少女真的心疼至极。

“回皇上的话,草民并不辛苦。”

许念朝低顺着眉眼,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陈顼的眼中起了几分兴味,此女看起来修养得当,不像是流落在外的难民。

“你便同你兄长一同称呼朕皇爷爷便好。”

“走近来叫朕好好看看。”

许念朝不敢犹豫,欠了欠身,步履优雅的走近了一些。

“真像啊。比你兄长更像我那好侄子。”

宣帝的眼中适时流露出几分惆怅,似乎是在缅怀着些什么。

许念朝一时忘记回避龙颜,怔怔的望着陈顼失了神。

历史上的陈宣帝不择手段的踩着其侄子陈伯宗的身躯上位,其冷漠无情的程度,令人胆寒到发指。

......如今却能这般岁月静好的说出这番话。

原来帝王之间的情感,是用时局来衡量的。

你若有用,便能纵你,宠你,将你捧到云上,若是无用,甚至形成阻碍,那便将你摔入泥中。

陈顼并不在意许念朝的失礼,甚至望向她的眼神越发柔和。

片刻之间,他大手一挥写下圣旨。

书写完之后,便吩咐李寅前来宣读,一并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终寻得已故临海王女,朕心甚慰。王女钟灵毓秀,性情温顺,故册封为朝露郡主。赐郡主昭华宫居住,黄金万两,绸缎千匹。钦此!”

许念朝跪下谢恩了,端着浅笑,心中却无波澜。

她真的是如表面上那番得到了圣上的喜爱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警示。

若那临海嗣王造反,那第一个死的便是被囚于宫中的她。

“过几日,朕会为你在宫中举办一个盛世宴会,让王公贵族识得你,顺便为你接风洗尘。你的王兄,临海嗣王,届时亦会抵达。”

“十几年了,你们兄妹二人总算能聚一聚了。”

许念朝闻言,笑意总算真切了几分。不论她那王兄是否真是穿越之人,但总之生活添了几分盼头。

接下来,宣帝又夸赞了他的几位儿子,此事做的好,且随便施了一些赏赐。

摒退了众人之后,陈顼盯着眼前的奏折相看许久,直到墨珠落在纸上渲染开,却也未曾落笔。

“朝露郡主,如今多大?”

他抬起头,意味不明的问身边随侍的李寅。

李寅算了算,才答道:“回皇上的话,应该是同临海嗣王一般大,大抵十五六岁。”

宣帝心中隐隐落成一番猜测,只是并无依据,细来想之,有几分荒唐。

“罢了,你也下去吧。”

他摇了摇头,甩去心中那番杂念,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文字之上。

李寅正要领旨下去,宣帝又叫住了他。

“那封血书,现在何处?”

“回皇上,在史官那处。”

李寅一头雾水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只觉得这两年他越发的令人捉摸不透了。

“叫他早些送来吧,朕需要验证一些旧事。”

“是,皇上。”

李寅默默的退了下去。

出了大殿,他又觉得此事无论如何都得汇报与皇后娘娘。只是他刚没走几步,便忽的觉得肩头一重,接着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