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每天的日程都被蓉妈妈安排得满满登登板板整整,熊亦燃虽说还是觉得疲惫,却也开始渐渐习惯了。
在以前她不敢想自己离开手机怎么活得下去,毕竟当代年轻人坐在马桶上都得刷几个炫音视频解解闷。可自打来了这,熊亦燃几乎没有一天能闲下来想念一下自己心爱又过时的水果11。原本拉屎都要看看沐浴露配料表打发时间的人,现在和伺候的丫头们就隔了一个屏风,心里只盼着赶紧解决完,哪儿还有心情怀念炫音视频??
蓉妈妈一进门便看到坐在圆桌前等饭的熊亦燃,见她虽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可神情仪态却是端庄的,不由得生出一阵欣慰来。这半月下来熊亦燃胖了一点,终于长出点儿肉撑起之前有些凹陷的双颊。连日的调养下来皮肤也好了许多,肤白胜雪,吹弹可破。
内外兼修,再加上藏翠楼昂贵精致的衣衫钗环,现在的熊亦燃哪里还瞧得出丝毫乡间野丫头的感觉?若是只坐在那,便说是哪个商贾人家的娇小姐也是寻不出破绽的。
当然,别张嘴的情况下。
想到这,蓉妈妈不禁叹了口气。这茉心姑娘哪里都好,就是这口音有些怪。怎么说呢?明明说的都没错,偏生有种奇怪的感觉。一说她吧,她还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我说话绝对没有苞米碴子味儿,我说的dóu是普通话”!
教不出来也就算了,可因着她性子直率又话多,成日拉着身边的人没话找话,现在平日伺候她梳洗为她传膳的丫头们竟也开始被传染!就连芸雀讲话的语调也日渐奇怪,蓉妈妈强撑着这半辈子的职业素养才没有沦陷。
挺好个姑娘,怎么偏偏长了张嘴啊?
“蓉妈妈咋地了,咋还唉声叹气的?”
熊亦燃缓过神正瞧见蓉妈妈摇头叹气,忙开口关心。蓉妈妈脸上又架起温和的笑,道了声无事,立在门侧唤门外的丫头们将午膳一一送上。
一个个端着托盘食盒的丫头们穿着统一的服饰进来,熊亦燃瞟了一眼,怎么想都觉得蓉妈妈心里有事,开口叫了一声蓉妈妈,正要再问,忽觉得眼前闪过一团影子,随即只觉得头上脸上和胸前一热。
身子比脑子先做出反应,她猛地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哎呀w草(一种植物)”,接着才感到胸口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事出突然,蓉妈妈在一旁瞧见一个送饭的丫头忽地跌了一跤,手中的热汤泼中桌前正要对自己说话的茉心姑娘,也惊了一跳,忙迎上去检查伤势。熊亦燃今日穿了一件藤色绣水仙图案合欢襕裙,外着一件桔梗色大袖衫,这齐胸的衣衫哪拦得住热汤热水?只见她脖颈与胸前烫了红彤彤一片,看着很是怕人。
芸雀和其他几个丫头也忙围了上来,一个伶俐的也奔出门去请医问药。熊亦燃跌坐在地,顾不得身边有谁围过来,只觉得身上脸上疼得要命。饭没吃上还让人烫了,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她瘪瘪嘴,鼻头一酸,正要哭出来,却听到人堆外响起哭嚎,哭腔里尽是恐慌:
“还请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啊!”
“混账羔子!做事如此不当心,竟将热汤泼在姑娘头脸上!毁了姑娘容貌你全家死光也赔不起!若是做人做烦了便去找黑蛇,他自会安排你去投胎,没得在这里找死!闭嘴!不许哭!”
熊亦燃泪眼朦胧,听得声音忙推开丫头们看过去。只见一个瘦弱丫头被芸雀打翻在地,听着芸雀的咒骂强忍着哭声,只护着头蜷缩在地上小声哭泣任凭芸雀拳打脚踢。
“起来!我这就送你去黑蛇那里,教他手下的那帮男人好好给你这个贱种些教训,再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芸雀便伸手去拉那丫头。那丫头一听黑蛇二字怕得全身颤抖,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口中一直向芸雀求饶。撕扯间,丫头的衣衫破了几处,衣衫下带伤的皮肉若隐若现,刺痛了熊亦燃的眼。
她搀着蓉妈妈站起身来,强忍身上的疼痛嘶哑开口阻止:“芸雀快住手吧!别再给打死了,你起开吧,我问问她。”
芸雀转头看了看白里透红疼得龇牙咧嘴的熊亦燃,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应了声是退到一旁。
那丫头浑身战栗,一手抓着被扯破的衣领,脸上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见熊亦燃走到自己面前,她啜泣着跪直身子,极快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姑娘,奴婢该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个烧火丫头,今儿翠姐姐身子不爽利才叫来打了替补,不想奴婢没学过规矩脚下绊了一跤惊了姑娘!求姑娘开开恩……别送我去黑蛇那里!”
说至黑蛇,那丫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邦邦磕着头呜咽。
熊亦燃弯腰制止住她磕头的动作,转头看向蓉妈妈。蓉妈妈对上她疑惑又仍痛得带泪的眸子,解释道:“姑娘,黑蛇是咱们藏翠楼护卫队的头领,手段狠辣,楼里无论是姑娘还是丫头小厮,没有不怕黑蛇的。”
熊亦燃点点头,信这黑蛇手段狠辣,否则怎么镇得住这么大的欢场。
“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有人欺负你?”
那丫头一愣,哭声也止了,她想不到熊亦燃注意到她的伤,也想不到熊亦燃第一句竟会询问自己。
“没有,是……是我后爹打的……”
身上的烫伤疼痛难忍,熊亦燃倒吸一口凉气,又生生将疼痛压下来。她细细端详了一下这丫头,见她虽被芸雀扇得半边脸肿得老高,却长得清秀。这丫头瞧着年岁不大,小小一个,好像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生了双杏核眼,瞳色比常人略浅些,呈浅棕色,她眼眸清澈,因着哭泣的缘故蒙了层水雾,像一头无助的幼鹿。鼻头略略大些,可搭配她的五官显得整个人憨态可掬,竟也不觉得丑。用现代话来说,是个实打实的萌妹子。
熊亦燃盯着这丫头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她心中发毛。蓉妈妈见状却又在心中叹了口气,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她把熊亦燃了解了个七八分,已然猜到她的想法。
果然,这鬼丫头忽然抬头望向自己,眼里盛满讨好的笑,一脸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当然,如果忽略她一头蛋花的话。
蓉妈妈有些无奈:“姑娘想要?”
见熊亦燃重重点了点头,蓉妈妈觉得头疼:“可这丫头来了不久,什么都不会,按例不够资格伺候姑娘的!”
“我这人好伺候,没那么多规矩的!再说芸雀也不能一直跟着我,总要回主母那去,叫芸雀带带她,也能早点回主母那边听差遣。”
蓉妈妈终是没忍住,把这口气叹了出来:“罢了罢了,不过老身做不得主,还要先去请示主母的意思。”她又看向已经呆在地上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妈妈,奴婢……奴婢宝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