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被社会——哦不，是地府——毒打了好几顿，凌墨感觉自己魂体里那点残存的精气神都快被榨干了。让赵乾明目张胆地抢，被苏冷用规章条例冻成冰坨，挨马面喷得狗血淋头，最后还让投诉扣了钱……这鬼差当得，比在阳间连续加班一个月还要命——虽然他已经没啥阳寿可折了，但魂寿看样子也快被折腾没了。
他活像个真正的游魂，在地府那宽敞却压抑的大厅里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甚至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往生轮回办理大厅】门口。瞅着电子屏上那串滚动的、已经排到几十万年后的号码，他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现在就去排队，是不是能早点解脱？
“嘿！兄弟！发什么呆呢！这儿！看这儿！”
一个咋咋呼呼的熟悉声音猛地把他从绝望的思绪里拽了出来。一抬头，就见王多多正在不远处一个挂着“酆都第一能量补给中心”牌子的门口，通俗点就是食堂，使劲朝他挥着手，那张胖脸上洋溢着跟周围一片麻木鬼脸格格不入的热情。
“走！吃饭去！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有啥糟心事儿，等魂体充盈了再说！”王多多不由分说，上来就搂他肩膀，半推半劝地把他往食堂里带。
地府的公共食堂跟这地方其他设施一样，充满了一种矛盾的魔幻感。地方倒是巨大无比，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可那氛围嘛，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长长的取餐台上，一溜儿摆满了各种颜色的能量糊糊和凝露，散发着千篇一律、类似维生素片的味儿。鬼差们排着长队，面无表情地用自己的身份卡刷取定量的“吃食”，然后默默地飘到一排排长长的能量桌前开始“吸食”——他们不需要咀嚼，直接吸收能量就完事了。
王多多显然是老熟客了，轻车熟路地带着凌墨绕开了免费但稀薄的基础补给区，直奔一个看起来稍微像样点的角落。这边提供几种需要支付少量阴德点的“标准养魂套餐”，算是改善型伙食。
“今儿哥们儿请客！给你压压惊…呃，虽然惊好像也没压下去…”王多多颇为豪气地刷了自己的卡，买了两份看起来稍微粘稠点、光泽度也更好些的能量凝露。
俩鬼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其实就是飘在能量椅设定的高度上。凌墨瞅着眼前那碗微微发亮、果冻状的玩意儿，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想当年活着的时候，虽然天天吃外卖，但好歹还有麻辣烫、螺蛳粉、炸鸡腿换着花样来啊！这算啥？高科技果冻？
对面的王多多倒是吸溜得滋滋有味，一边吸还一边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发现八卦的兴奋光芒。
“兄弟，瞅你这魂都快散了的衰样，我就知道今天没少吃亏。”王多多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做出说悄悄话的姿态，“别泄气，地府就这鸟样。你得学会自己找乐子，挖信息。你看这食堂，看着不起眼，其实是块风水宝地！”
凌墨无精打采地吸了一口凝露，味道…就像兑了水的凉粉，没啥滋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能量流汇入魂体的感觉。“食堂能有什么信息？不就是吃饭的地方么？”
“看看！外行了不是？”王多多得意地晃了晃手里没啥用的能量勺，“食堂，那是地府非官方信息交换中心！上到各殿阎罗办公室，下到咱们这种跑腿勾魂员，只要还没魂飞魄散，谁不得隔三差五来这儿补充点能量？一吃饭，嘴闲着，不就爱唠两句吗？只要耳朵够尖，腿够勤，能扒拉出不少好东西！”
他神秘兮兮地朝不远处一桌努了努嘴，那桌坐着几个穿着技术部特有蓝色条纹制服的鬼差，个个眼神呆滞，魂体泛着熬夜特有的虚光：“瞧见没？技术部那帮技术宅。刚听他们抱怨呢，说咱们手上那勾魂APP又快强制更新了，美其名曰修复BUG，结果每回更完都蹦出一堆新BUG！据说是幽科院空降了个新领导，屁都不懂瞎指挥，尽整些花里胡哨的面子功能，底层代码烂得跟蜘蛛网似的。所以啊，兄弟，下次更新完出了啥怪事，比如勾魂索突然连上阳间WiFi啥的，都别惊讶。”
接着，他又鬼鬼祟祟地指了指另一桌。那桌只有寥寥几个鬼差，魂体波动异常凝实强悍，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视四周，气场吓人。“喏，地狱执法队的狠角色。听他们骂骂咧咧说，十八层底下最近也不安生，有几个封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老魔头好像有点躁动，似乎跟阳间什么灵气波动有关？搞得他们天天加班加点去加固封印，怨气比恶鬼还重，没事千万离他们远点，惹不起。”
“还有那边，”王多多眼睛瞄向几个穿着华丽复古长袍、看起来像是文职管理层的老年魂魄，他们正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高级凝露，“轮回部的老油条。听说最近轮回通道负载过大，排队系统出了点小纰漏，好像有几个精明的魂魄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插队投胎到富贵人家去了！上面正内部严查呢！妈的，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咱们兄弟头上…”
凌墨听得一愣一愣的，嘴里的能量凝露都忘了吸收。这些信息…怎么听着那么像阳间公司的IT部抱怨系统、保安部吐槽加班、人事部内部审查那点破事儿？就是换了个地府魔幻的背景板，味儿一点没变！
“还有还有，”王多多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知道孟婆为啥最近火气爆棚，熬汤手艺发挥不稳定吗？不光是因为KPI压的！听说她提交了快八百年的调岗申请，想去‘彼岸花海景观管理处’养养花，轻松又养老，上面死活不批！说她那熬汤手艺是地府‘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换人！给她气得哟，往汤里…啊呸，往饮品里加料时手都哆嗦！”
“哦对了，最重要的一点！”王多多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凑得更近了，“最近千万小心‘功过审核处’那帮家伙，一个个眼高于顶。听说他们新上了一套贼先进的‘大数据全景功德评估系统’，敏感得一塌糊涂！以前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顺手用勾魂索给自个儿魂体挠个痒痒，可能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现在全给你记录在案！秋后算账，扣阴德点都是轻的，搞不好影响投胎评级！所以咱们平时‘资源回收利用’…呃，就是‘薅羊毛’的时候，手脚一定得干净利落，别留尾巴！”
凌墨：“……”他算是彻底服了。这地府，从基层到高层，从技术到人文，简直就是一个披着神话外衣的超大型社畜绞肉机！连八卦都散发着浓浓的职场馊味儿。
他看着王多多那胖脸上洋溢着“老子掌握核心机密”的得意，忽然有点佩服这哥们了。在这么卷、这么压抑的环境下，还能把情报网铺得这么开，并且乐在其中，这绝对是一种天赋！
“王哥…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凌墨忍不住好奇。
王多多嘿嘿一笑，搓了搓胖乎乎的手指，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哥们儿我生前就是干这个的，信息中介，靠的就是耳朵长、嘴巴严、朋友多。到了地府，手艺不能撂下啊！这点情报算什么？谁家阴宅搞促销，哪个领导的小辫子能揪，甚至奈何桥边哪个摆摊卖‘孟婆汤饮品’纪念杯的鬼货最真…我都门儿清！以后有啥想知道的，问哥就行！当然咯…信息时代，知识付费，小小意思一下…”他拇指和食指再次熟练地搓了搓。
凌墨苦笑，得，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地府也没有免费的八卦。
不过，被王多多这一通唾沫横飞、信息量爆炸的八卦猛轰之后，凌墨发现自己那憋闷的心情居然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原来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原来地府也有这么多鸡飞狗跳、勾心斗角的破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水深火热里扑腾。
这种“原来大家都一样惨”的微妙平衡感，真是有种诡异的治愈效果。
他吸溜完了最后一口没啥味道的凝露，感觉魂体里的能量确实补充了不少。
“谢了，王哥。”凌墨由衷地说道。这顿饭，吃的不是味道，是信息，是情绪价值，是活下去，或者说死下去的八卦动力。
“客气啥！”王多多大手一挥，显得格外仗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第七组这破地方，咱俩弱鸡得抱团取暖！对了，我好像听说明天有个集体联合任务，难度不低，可得提防着点赵乾那孙贼又使什么坏…你等着，我再去那边那桌打听打听具体消息！”
王多多说着，又活力满满、两眼放光地朝着另一桌刚进来的、穿着不知哪个部门制服鬼差飘了过去。
凌墨看着他胖乎乎的背影灵活地穿梭在食堂桌椅之间，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这暗无天日的地府打工生涯，似乎因为有了这么个神通广大又八卦十足的奇葩同事，而变得…稍微有了那么点儿意思？
至少，下次再挨骂扣钱的时候，他知道，肯定不止他一个鬼这么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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