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搞定了三个画风清奇、让他心力交瘁的任务,凌墨感觉自己的魂体像是被榨干后又胡乱塞了点过期能量凑数,虚得厉害。瞅了一眼手机余额里那寒碜的41.5个阴德点,再想想那坑爹的幽冥快线居然要收2个点,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王多多那套“薅羊毛哲学”适时地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一咬牙一跺脚,调出导航,心碎地选择了那条标着【最经济路线】的方案:先飘到奈何桥南边那个偏僻小码头,去搭完全免费的——摆渡魂舟。
地府的主干道永远跟阳间早高峰地铁站似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种奇形怪状、年代不一的魂魄和行色匆匆、一脸“拒魂千里之外”的鬼差挤作一团。凌墨麻木地随着这股庞大的魂流往前飘,感觉自己就像流水线上的一个螺丝钉,被无形的传送带机械地运往下一个打螺丝的地方。
飘了不知道多久,魂体移动不耗体力,但精神上的疲惫感是真真切切的,总算看到了奈何桥那宏伟壮观……同时也是堵得水泄不通的入口。旁边不远,一个更加不起眼、甚至有点破落的小码头映入眼帘,那儿歪歪斜斜地停着几艘看起来饱经风霜、木头都快朽出洞来的老式木船——这就是传说中的免费摆渡魂舟。
船身斑驳掉漆,挂着几盏昏黄得像是随时会灭掉的灯笼,随着能量河流的波动轻轻摇晃。船头坐着个戴着破斗笠、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老船夫,那副模样,仿佛对划船这份工作已经厌倦了整整几百年。排队等船的魂魄拉出去老长,大多和凌墨一样,穿着地府底层打工魂的廉价制服,魂体黯淡无光,个个脸上写着“生无可恋”和“穷”。
“啧,免费的玩意儿,果然就没好货。”凌墨心里默默吐槽,认命地飘到了队伍最末尾,加入了穷鬼大军。
好不容易龟速挪动轮到他,他踏上了那艘感觉下一秒就要散架的魂舟。里面空间狭窄得可怜,几条硬邦邦的能量长凳,坐上去的感觉就跟坐在冰凉的铁板上没啥区别,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凌墨艰难地在一个角落里缩好,总算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他这些“阴间难兄难弟们”。
好家伙,真是……千魂千面,群魔乱舞。
有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现代魂,穿着西装革履或者卫衣牛仔裤,低着头拼命刷着地府手机,眉头紧锁——估计是和他一样刚死不久还在为KPI挣扎的社畜魂。
也有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宽袍大袖、梳着发髻的古代魂,一脸懵圈加不适应,对周围闪烁的光屏、滴滴作响的设备显得手足无措,甚至有个老先生试图用文言文跟船夫打听道儿,结果被对方用极其地府化的市井俚语混着不耐烦的嘟囔给怼了回来:“嘛呢?说人话!听不懂!找管事儿的问去!”
斜对面一位大哥,半个脑袋都瘪了下去,还在持续往下滴落着某种凝固了的、暗红色的诡异能量液,他却浑然不觉,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魂体虚弱的老太太吹嘘自己当年是多么威猛霸气,凌墨默默猜测这位大哥可能是某种工伤或者极端意外走的。
旁边一位穿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旧工装、魂体散发着淡淡机油味的大叔,手里居然还无意识地攥着一个半透明的虚拟大扳手,时不时就做着拧螺丝的动作,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不成定额…这个月奖金又泡汤了…组长非得骂死…”
不远处,一位穿着华丽宫廷曳地长裙、但脸色苍白如纸的女魂,正对着一面模糊的小铜镜哀怨地叹息:“唉…本宫的胭脂水粉都没来得及带上…这地府,连个像样的妆奁铺子都没有,成何体统…”
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小魂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损严重、能量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毛绒玩具熊,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光怪陆离的一切。
各个时代的印记、五花八门的死因特征、形形色色的生前执念,在这艘小小的、免费的、破旧的摆渡魂舟上被强行挤压、混杂、碰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气味,而是各种浓烈情绪、残留能量、未了执念混合发酵形成的怪异“信息流”,冲得凌墨有点“晕船”,魂体核心一阵阵不适。
魂舟慢悠悠地行驶在泛着冰冷数据黑光的“忘川支流”上,那速度,堪比阳间公园里老大爷蹬的休闲脚踏船。旁边“奈何桥”上的高速VIP通道,那些闪着金光的、有钱或有权的魂魄们,“嗖嗖”地化作一道道流光,轻而易举地超越他们,瞬间消失在前方的黑暗尽头,留下他们这艘破船在慢吞吞地吭哧。
“我呸!有几个臭阴德点了不起啊!”旁边那个半脑袋大哥对着桥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当然,什么实体液体也啐不出来,只有一股愤懑的能量波动。
“就是!显摆什么!等老子攒够了钱…”另一个同样穷得叮当响的鬼差同事酸溜溜地附和,但后半句没了底气。
凌墨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涩。这就是地府赤果果的阶级差距啊,真是死了都逃不开,在哪都得拼。
忽然,魂舟猛地一个剧烈颠簸,像是撞上了什么能量暗礁或者不稳定乱流,整条船差点侧翻!
“哎呦喂!”
“操!看着点划啊!”
“挤死了!别穿我魂体!冰死了!”
“谁的能量扳手怼我腰子了?!”
船内顿时爆发出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抱怨、尖叫和咒骂。凌墨感觉至少有三四个魂魄因为巨大的惯性直接穿透了他的魂体,那种冰凉、滑腻、带着他人情绪残响的触感让他恶心又难受。那个工装大叔的虚拟大扳手更是结结实实、虚虚实实地从他脸上“划”了过去,带起一阵诡异的能量涟漪。
“吵什么吵!闭嘴!”打瞌睡的老船夫被这动静惊醒,没好气地回头吼了一嗓子,斗笠都歪了,“免费的船!有得坐就不错了!还想有幽冥快线的航空级服务啊?做梦呢!都坐稳扶好!这段破路就这德行,能量乱流多得很!掉下去可没人捞你们!”
魂舟继续在这条一点也不平静的“数据河”上晃晃悠悠、吱吱嘎嘎地艰难前行,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凌墨绝望地看着APP地图上显示的下一个任务地点距离,又看了看那堪比蜗牛的航行速度——照这个效率下去,第四个任务铁定要迟到了!
准时率又要被扣分!本来就不多的阴德点又要减少!
他开始无比深刻地反思并且肉痛:省下这2个阴德点,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更多的任务扣款、极度的不舒适以及宝贵的时间!这羊毛薅得,血亏啊!
就在他焦虑得几乎要抓狂,魂体波动得快要散黄的时候,这艘老破小的魂舟终于哼哼唧唧、晃晃悠悠地靠了岸。对面的码头同样简陋破败,跟主码头的光鲜亮丽形成鲜明对比。
凌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船,重新踏上相对“坚实”的彼岸地面。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艘慢吞吞、旧兮兮、依旧挤满了各色愁苦魂魄的破船,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
这地府,远不止他之前看到的那些现代化办事大厅、冰冷的KPI制度和奇葩任务。它的底层,同样充斥着挣扎、缓慢、无奈以及光怪陆离、令人心酸的众生相。这里才是大多数普通魂魄的真实处境。
他长长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气,努力整理了一下被挤得有些逸散、波动剧烈的魂体,强行振作精神,再次点开了导航。
第四个任务目标:一位死于连续七天七夜通关游戏的资深宅男。
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一番让人瞠目结舌的奇景。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至少…希望…不会再比这趟免费的、挤到魂裂的破船之旅更让人崩溃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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