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经历了直播惊魂和瑜伽大师的“魂体素质拓展”，凌墨感觉自己对奇葩任务的耐受阈值都被迫拔高了一大截。他带着一种近乎佛系的麻木平静，接取了今天的第三个任务。爱咋咋地吧，只要别再搞出阴阳两界大新闻，让他干啥都行。
导航把他引到了一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楼房外墙面虽然旧，但窗明几净，楼道里连片纸屑都看不到。目标住在一楼。
他熟门熟路地穿墙而入，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定格了，魂体差点没稳住。
这大概是他死后短暂鬼生里见识过的……最他妈整齐的房间！
倒不是装修得多奢华，而是那种极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整洁和有序。屋里每一样东西，都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然后拿激光定位仪放上去的：沙发靠垫的褶皱被捋得跟熨过一样平，茶几上的遥控器、纸巾盒、甚至几个杯垫，精准地构成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书架上书籍按高矮胖瘦和颜色光谱严格排列，堪比图书馆检索系统。最绝的是那窗帘，两边褶皱的弧度、间距、深度，对称得如同照镜子！
空气里一丝烟火气都没有，只有一股淡淡的84消毒液味道，干净得让人（鬼）不敢呼吸。
他的目标，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熨烫得能割纸的格子衬衫的男人，就面朝下倒在客厅正中央。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超细纤维抹布，另一只手奋力前伸，指尖离一个……只是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大概歪了2毫米左右的椅子腿差之毫厘。死因是突发性心梗，脸上还凝固着一种极度不甘、未能完成最后使命的遗憾。
APP扫描光屏冷冰冰地弹出结果：
【目标：郑先生
死因：心源性猝死（疑似过度劳累及长期精神紧张）
魂魄状态：稳定，但存在极度强烈的秩序性执念
怨气值：5（源于所处环境未能达到完美秩序状态）
风险等级：低-中（执念可能显著影响勾魂效率及评价）】
凌墨看着那“秩序性执念”和明晃晃的5点怨气值，心里咯噔一下，得，又撞上一位有特殊癖好的爷。看来想安安稳稳勾个魂简直是奢望。
他硬着头皮驱动勾魂索，数据线前端亮起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漂浮在尸体上方、同样戴着半透明黑框眼镜、一脸严肃的魂魄。
“郑先生，节哀。您已去世，我是地府勾魂使者，奉命前来接引，请您配合跟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无害。
话还没说完，那郑先生的魂魄猛地转过头，镜片后能量凝聚的眼睛不是看向凌墨，而是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他身后某处，语气急促而充满焦虑：
“歪了！”
“啊？什么歪了？”凌墨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啥也没看出来。
“你穿墙进来的那面墙！从左边数第三块砖的竖缝！比标准宽度宽了至少0.5毫米！还有你！你站的位置偏离了这间客厅的几何中轴线整整3公分！这像话吗？还有你手里那根东西！自然下垂的弧度完全不符合标准悬链线方程！看着就让人难受！这不行！这绝对不行！”郑先生的魂魄语速极快，像是被点了快进键，魂体都因为周遭这巨大的“无序”而开始微微波动闪烁，显得异常焦躁。
凌墨：“……”他感觉自己的魂核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砖缝宽零点五毫米？中轴线？悬链线方程？大哥您都嗝屁了，魂儿还飘着呢，操心这些是不是有点过于敬业了？！
“郑先生，这些…这些细节咱们可以先放一放，地府那边流程紧，您看是不是先…”凌墨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进行强行引导。
“不行！”郑先生的魂魄异常坚决，甚至带上了一种被冒犯的愤怒，“秩序！秩序高于一切！不处理好这些错误，我绝不离开！这是我的家！必须维持绝对秩序！”
他猛地指向那个歪了2毫米的椅子腿，痛心疾首：“你看！它还在那里歪着！永恒的瑕疵！还有，窗帘！右边第三道褶皱的深度因为刚才你穿墙带入的气流扰动，比左边对称位置浅了约0.3公分！书架最上层那本《时间简史》的书脊蓝色，与同排其他深蓝色封面的色差超过了2.0！这严重破坏了色彩渐变和谐！还有地板瓷砖的缝隙…”
他语速飞快地开始报菜名一样列举房间里所有在他看来“不合规矩”的缺陷，密密麻麻瞬间列出了十几二十条。每指出一条，凌墨APP上显示的怨气值就跟着跳动一下，虽然没往上涨，但也死死卡在5点不下来。
凌墨一个头两个大，魂体发胀。他终于切身理解了“秩序性执念”是个什么鬼东西了。这要是不满足他，别说勾魂了，怕是能被他用数据念叨到直接魂飞魄散，还得被抱怨死状不够对称！
强行勾魂？风险提示说了可能影响效率，而且看这祖宗这架势，敢用强，立马就是一个差评、投诉加怨气值爆表三连击，他那可怜的KPI怕是得直接跌穿地表。
凌墨看着郑先生魂魄那执着到近乎痛苦、仿佛多看一眼“无序”世界就要崩溃的眼神，又看了看这个整洁到堪称变态却仍被他找出毛病的房间，忽然间……生出一点点诡异的理解——一个把秩序和规则刻进骨子里的人，死在维护秩序的路上，最后的执念恐怕就是这未竟的“事业”了。
罢了，就当……助鬼为乐，积累奇葩业务处理经验，顺便给自己下辈子积点阴德？
他任命般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妥协地问道：“郑先生，您直说吧，需要我怎么做，做到什么标准，您才能安心满意地离开？”
郑先生的魂魄立刻停止了抱怨，眼中像是接通了高压电，唰地放出光芒，语速更快更清晰了，仿佛一个终于得到权限的质检员：“首先！把那个椅子腿摆正！用我手里这块抹布垫着操作，避免留下指纹或油渍！对，拿起抹布！动作轻缓！往你左手边微调大约1.2毫米…过了！回调0.3毫米！好！停！完美！精准！”
凌墨像个被遥控的机器人，用那块柔软的超细纤维抹布垫着，在那魂魄毫米级的精确指挥下，屏息凝神地将那该死的椅子腿调整到了“完美”的位置。
“现在，立刻去调整窗帘褶皱！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二道褶皱，向上轻柔提起约0.3公分，对！保持住那个力度！”凌墨飘过去，笨手笨脚地捏起窗帘。
“不对！力道过猛了！轻一点！要优雅！动作要有美感！”
“书架！现在去书架！把那本《时间简史》从顶层取下来，换到第二排从右往左数第三个空位！那里才是按内容主题深度和颜色光谱过渡最和谐的位置！注意对齐书脊下线！”
“墙上的那幅抽象画！左下角比右下角低了约1毫米！把它顺时针旋转0.5度左右扶正！”
“你！别乱动！站回客厅的几何中轴线上！对！就在那里，脚不要超过虚拟基线！”
凌墨被指挥得像个陀螺，满屋子乱转，感觉自己比生前被甲方爸爸连环夺命call催稿时还要卑微和心力交瘁。他一会儿飘去整理书架，感受色差；一会儿又被吼回来调整画框的毫米级倾斜；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站姿”不能偏离那条根本看不见的“中轴线”。他甚至被迫调动起微弱魂力去感知那0.5毫米的砖缝和0.3公分的窗帘落差——这比他生前连续熬夜还要耗费心神一百倍！
王多多要是目睹这一切，肯定又会痛心疾首地吐槽他死脑筋，不懂变通，不会摸鱼。但凌墨看着随着房间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向着对方心目中的“完美秩序”靠拢，郑先生魂魄脸上的焦虑和烦躁逐渐褪去，眉头舒展，甚至慢慢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满足和安详感，那怨气值也稳稳地降到了0，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亏？
至少，比在几十万活人观众面前表演灵异直播强点吧？…大概。
终于，在凌墨感觉自己快要对“横平竖直”这四个字产生永久性心理阴影的时候，郑先生的魂魄如同最苛刻的验收官，将整个房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扫描了最后一遍，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死而后已的欣慰表情。
“好了，现在终于达到‘可接受’的标准了。”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魂体变得无比稳定、柔和，甚至散发出一种宁静的光晕，“我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谢谢你，勾魂员先生，你虽然笨拙，但态度尚可，且具备一定的学习能力和执行力。”
凌墨内心OS：谢谢夸奖啊！您真是比我前任老板要求还“宽松”！
他赶紧举起勾魂索，生怕这位爷再看出一丝不完美来。这一次，郑先生的魂魄没有丝毫抗拒，甚至主动地、优雅地、如同奔赴一场早已安排妥当且一切细节都完美无瑕的约会般，迎向了光钩。
【一键勾魂】！
咻！
终极强迫症患者郑先生，终于心满意足、了无牵挂地前往了他理想中那个一切都有标准答案、绝对秩序井然的地府。
凌墨直接瘫软倒在了完美对称的客厅中央，感觉魂体没怎么消耗，但精神已经被彻底掏空，比连续加班一个月还累。
手机震动，报告弹出：
【任务编号DL-7348-004完成】
基础奖励：10阴德点
准时率：极差（严重超时，-2点）
魂魄完好度：优秀（完美无瑕， 1点）
投诉/好评：暂无
最终结算：9阴德点
【当前阴德点余额：32.5 9=41.5】
准时率扣得有点肉疼，但总算是完成了，没倒扣。
刚缓过神，APP居然又“叮”了一声，弹出额外提示：
【检测到勾魂员成功化解特殊秩序性执念，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与理解，额外奖励：1阴德点。备注：满足客户合理需求亦是提升服务满意度的重要一环。】
看着这抠抠搜搜的1点额外奖励和那条仿佛从客服手册里抄来的备注，凌墨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这地府KPI系统，有时候严苛得不近人情，有时候又好像……扭曲得有点道理？
他这口气还没喘匀乎，王多多的消息就跟索命符似的又追来了：
“兄弟！行啊！听说你刚才给那个强迫症晚期鬼当免费家政了？还干得挺到位，人家是打着满意灯走的？牛逼！不过下次再碰上这种主儿，记得先谈价钱！按分钟结算阴德点！上门费、清洁费、精神损失费一样都不能少！咱们是勾魂使者，不是五星级酒店客房服务！亏本买卖不能干啊！”
凌墨看着这条消息，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收费？他倒是想收。可这鬼差生涯，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各种意料之外、五花八门的“增值服务”和“技能拓展”。
他摇摇头，看向窗外那灰蒙蒙却“正常”的世界，今天还剩两个任务在排队呢。
前途依然坑爹，但好像……经过这几位大哥大姐的锤炼，他面对奇葩时，总算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心酸的应对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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