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的“新家”是一个完美的立方体。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由某种高强度的透明复合材料制成,光滑、冰冷、毫无缝隙。它悬浮在一个更大的环形实验大厅中央,像一颗被精心陈列的水晶标本,360度无死角地暴露在观察者的目光下。大厅四周是数层环绕的观测回廊,各种复杂的传感器和记录仪器如同沉默的金属触手,从回廊边缘延伸出来,对准了立方体中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门,没有可见的接口。空气、水分、甚至那寡淡无味的营养流质,都通过几乎不可见的微孔精准地注入和回收。排泄物同样被瞬间气化抽离。这里洁净到了极致,也空洞到了极致。除了他身上那套灰白色的柔性拘束服,立方体内空无一物。
这就是HSL为他准备的“休息”之所——一个绝对透明,也绝对孤绝的玻璃牢笼。
最初的“休息”没有持续多久。
几乎就在罗森离开后不久,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声便在立方体内响起。四周透明的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淡蓝色的、不断流转的能量纹路,构成一个复杂的力场矩阵。
林彻猛地绷紧身体,狩猎的本能让他对任何未知的能量波动都充满警惕。
没有预兆,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是作用于身体表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内脏、骨骼、血液!仿佛要将他体内的每一个分子都碾碎!
“呃!”林彻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被压得单膝跪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紧牙关,全身肌肉贲张,星脉能量在高压下自发性地加速流转,艰难地抵抗着这可怕的内爆压力。
压力持续了大约三十秒,然后毫无征兆地消失。
林彻剧烈地喘息着,还没来得及放松,下一秒——
嗤!
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他!那不是冥府三号的风雪之寒,而是一种绝对的、抽离一切热量的冷冻射线!他的睫毛和发梢瞬间结起白霜,皮肤表面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血液几乎要凝固。他体内的星脉能量再次应激反应,如同地核深处的熔流,强行维持着核心体温,与外在的极寒疯狂对抗。
三十秒后,极寒消退。
紧接着是高频噪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然后是瞬间的超高重力,将他死死按在光滑的地板上;再然后是强电磁干扰,试图扰乱他的神经信号……
各种极端环境参数轮番上阵,毫无规律,间隔极短。实验的目的简单而残酷:测试这具“完美共生体”的极限阈值,记录下他在各种极端刺激下,体内星脉能量的每一种反应模式。
林彻像一个被扔进狂暴海洋的溺水者,每一次刚刚喘过一口气,下一波巨浪就又劈头盖脸地砸来。他无法预测,无法准备,只能依靠二十年冰原生存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和身体本能苦苦支撑。
观测回廊上,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流。对他们而言,玻璃立方体里不是一个挣扎的人,而是一组组跳动攀升的数值,是能量亲和度、细胞活性、神经反射速度的曲线图。
“耐压极限超出预估17%。”
“抗冷冻反应速度比最快记录快3.8倍。”
“高频噪音下,能量波动出现特殊谐震,记录频谱。”
冷静、专业、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回廊间低声交换。
几个小时后,极端环境测试暂停。
林彻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拘束服已被汗水和冷凝的水汽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这时,一侧墙壁无声地滑开一个缺口,一个托盘载着几块高能量压缩食物块和一杯清水送了进来。
饥饿和干渴是比任何实验更原始的驱动力。林彻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食物块就塞进嘴里,贪婪地吞咽着清水。味道如同嚼蜡,但能补充最基本的消耗。
然而,就在他喝下最后一口水,拿起最后一块食物时——
嗡!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超高频声波猛地炸响!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
“啊——!”林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手中的食物块和水杯脱手飞出。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部,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这种直接攻击神经系统的痛苦,远超之前的物理折磨。
观测回廊上,罗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双手负后,平静地注视着立方体内痛苦的林彻。他身边的一位研究员低声报告:“干扰性进食测试,神经痛苦刺激强度Level8,目标反应剧烈,能量场出现强烈不稳定波动,自卫倾向显著提升……”
罗森微微点头,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观察显微镜下的稀有样本。
痛苦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停止。
林彻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踩踏过的虫子,只剩下细微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残余的剧痛嗡嗡作响。
但他没有昏迷。
在剧痛的顶点,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他体内那股一直被被动压制的星脉能量,仿佛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咆哮着奔涌起来。它不再仅仅满足于抵抗外在刺激,而是开始以一种模糊的、本能的方式,试图去同化、去吞噬那侵入的痛苦能量!
虽然极其微弱,且瞬间就被更强大的痛苦淹没,但那一闪而逝的能量流向变化,却被周围无数精密仪器清晰地捕捉到了。
回廊上,一台主控仪器的屏幕突然亮起一个红色的提示框:
【检测到目标能量尝试进行反向同化…模式分析中…相似度0.3%…数据已记录。】
罗森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贴到观察玻璃上。
“有趣……”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仅仅是适应和抵抗…竟然开始出现初步的‘吞噬’特性?继续观察,记录所有细节。提高刺激强度梯度,我要看到他的极限,以及…更多意料之外的反应。”
新的指令下达。
玻璃牢笼内,新一轮、强度更高的测试再次开始。能量冲击、辐射照射、精神干扰……花样翻新,永无止境。
林彻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逐渐变得麻木。身体在适应,痛苦在累积,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也在绝望和痛苦的浇灌下,开始悄然萌芽。那不是理智的计划,而是野兽被困绝境时,被逼出的最原始的、关于反抗和生存的凶性。
他依旧沉默着,从未发出过一声求饶。
只是在一次短暂测试间歇的绝对安静中,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透明的墙壁,死死地盯住了回廊上那个主导这一切的身影——罗森。
那眼神里,不再仅仅有野性的警惕和恐惧,更沉淀下了一种冰冷彻骨的、近乎实质的恨意。
罗森也注意到了这道目光。他非但没有回避,反而迎了上去,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很好,”他对着身边的助手轻声道,“保持这种压力。恐惧和痛苦是绝佳的催化剂。我们需要看到的,正是他隐藏在最深处的……那种‘东西’。”
玻璃牢笼依旧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但在里面上演的,却是一场文明外衣之下,最原始、最残酷的驯服与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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