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着碎雪,刮过冰原上每一寸冻结的土地。
在被称为“断角祭坛”的邪祀之地,风声凄厉得如同败亡者的哀嚎。
这座祭坛并非由岩石砌成,而是用无数战败兽人的颅骨堆叠而成,空洞的眼窝在风雪中发出呜咽,森然可怖——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的亡魂在低语,又似寒风吹过骨隙时奏响的悲歌。冰冷的雪粒打在颅骨表面,发出细碎如牙关打颤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腐髓与冻血混合的腥气。
达格纳,这位断角氏族残部的实际掌控者,正站在祭坛中央,他枯瘦的手指将一块散发着幽暗紫光的黑髓矿石死死嵌入图腾柱的凹槽。矿石触碰木纹的刹那,一股阴冷的震颤顺着骨柱蔓延而上,整座颅骨祭坛仿佛活了过来。暗影般的能量如黑蛇般顺着骨缝蜿蜒游走,汇聚于顶端,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有千万亡魂在齐声诵念禁忌之名。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锁定在跪于下方的科恩身上。
一个亲卫端着盛满血酒的牛角碗,酒液猩红如熔化的铁水,表面浮着一缕缕黑气,如活蛇般扭动,不时“噼啪”炸裂出微弱的紫焰,散发出硫磺与焦肉混合的恶臭。酒碗边缘凝结着霜花,那是极寒与邪力交锋的痕迹。
“科恩,”达格纳的声音嘶哑而充满蛊惑,像砂石在颅腔中摩擦,“你是断角氏族最后的血脉,是唯一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的种。但这荣耀早已蒙尘,唯有彻底臣服于这伟大的虚空之力,才能让你,让我们,重获荣耀。”
科恩低着头,乱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能感受到周围族人混杂着期待、恐惧与麻木的目光,如针尖刺在背上。风雪拍打皮甲,发出“簌簌”的闷响,而他掌心渗出的冷汗在寒风中迅速结冰,黏在牛角碗的纹路上。
他们败了,家园被毁,荣耀被践踏,而达格纳带来的虚空之力,是他们眼中唯一的希望。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接过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酒。
他知道,喝下它,自己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但代价是灵魂。
就在他仰头欲饮的瞬间,碗中翻腾的黑气冲入他的脑海,一幅可怖的幻象在他眼前炸开。
他看见自己身披华丽的族长披风,站在一座由骸骨堆成的王座上,而脚下,竟是莎娅与乌玛冰冷的尸体,她们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与痛苦。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抬头望去,王座之上,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虚影高悬,那正是影裔之主,卡奥斯的轮廓。
他不是王,他只是一只提线木偶。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冲破喉咙。
科恩猛然惊醒,手腕发力,将整碗血酒狠狠泼在地上。
酒液触及冻土,发出一阵“滋滋”的腐蚀声,升腾起恶臭的黑烟,地面竟被蚀出蜂窝般的坑洞,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芒。
“我要的是部落的复兴,是族人的生存!不是成为影裔的狗!”
达格纳脸上的期待瞬间化为狰狞的冷笑。
“愚蠢的东西,你拒绝了荣耀,那就去死吧。”他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只是一个眼神示意。
三名早已蓄势待发的亲卫如饿狼般扑了上来,利爪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啦”声。
电光石火间,科恩身体后仰,以额头猛撞最前方一人的鼻梁——那一击沉闷而暴烈,骨骼碎裂的脆响中,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温热而腥咸。
科恩顺势夺过那人手中的战斧,不顾一切地向外冲杀。
背后,一道利爪划过,撕开了他的皮甲和肌肉,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剧痛如烈火灼烧神经,寒风灌入伤口,带来刺骨的冰凉。他踉跄一步,却不敢停留,一头扎进了茫茫的风雪之中。
风雪吞噬了他的身影,也模糊了他的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身后的追杀声渐渐远去,唯有风声在耳畔呼啸,像无数亡魂在追逐。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肺叶火辣辣地疼。他仿佛又回到了火葬谷,火焰舔舐着莎娅的牢门,而他站在锁链前,手握钥匙却迟迟不动……
最终,在看到黑砧堡那模糊的轮廓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堡外的废铁堆旁。冰冷的铁锈味混着雪水钻入鼻腔,意识如烛火般摇曳,直至熄灭。
黑暗。冰冷。然后是一声铁链拖地的回响……再睁眼时,是炉火的噼啪声,和一只独臂将他从雪中拽出的力量。
发现他的是矮人巴林。
当这位独臂铁匠将科恩从雪堆里拖出来时,兽人已经陷入了高烧的呓语,口中破碎地反复念着一个名字:“莎娅……不该……不该被囚……”
闻讯而来的诺瓦皱紧了眉头,这个半精灵游侠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巴林,他是敌人,是他亲手把莎娅锁起来的。把他丢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不。”巴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用仅存的左手探了探科恩滚烫的额头,“我看到了,在火葬谷,他曾亲手锁住莎娅,但我也看到,他为她迟疑过。一个会迟疑的人,心里就还有火种。”
说着,巴林从怀中取出一个用耐火布包裹的硬块。
他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仿佛还带着余温的熔岩残核,那是他从火葬谷带回来的唯一纪念。残核表面微微发烫,触手如烧红的炭块,却又不灼伤皮肤,仿佛蕴藏着某种沉睡的意志。
他将残核放在石臼中,用铁锤小心翼翼地碾成粉末,混入药膏,然后毫不犹豫地涂抹在科恩背后狰狞的伤口上。
药膏触肤的瞬间,一股灼热感从伤口蔓延开来,伴随着轻微的“滋滋”声,黑血被逼出,空气中弥漫着焦肉与草药混合的气息。
那一夜,科恩陷入了漫长而灼热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又站在了火葬谷的熔炉前,火焰中走出一位身披熔岩铠甲的古老铁匠,右手虽焦黑如炭,却稳握一柄巨锤,锤面刻着“破锁之钥”四字。
那人开口,声音却是巴林的:“这不是杀人之器,是破锁之钥。”
他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身下的毛皮。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巴林正坐在炉边,用他完好的左手,吃力地操控着风箱,炉火中,一块闪烁着点点星光的星陨铁被烧得通红,正被反复捶打。
“你……你的手……还能打铁?”科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巴林没有回头,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手废了一只,但心还在跳。只要心还在跳,这炉火就不会灭。”
三日后,一个崭新的科恩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背上那道恐怖的伤疤已经结痂,颜色如焦土,触之仍隐隐发烫。眼神中的迷茫被一种沉重的决绝所取代。
他背负着一柄全新的战斧,斧面宽阔厚重,没有开刃,上面却刻满了古朴而复杂的矮人净化符文,符文缝隙中隐隐有银光流动,仿佛星辰在铁中呼吸。
他走到乌玛面前,单膝跪地,将战斧双手奉上。
“我愿以断角之名,立下血誓,守护您,守护真正的萨满。”
乌玛苍老的双眼凝视着他,良久,缓缓点头,接过了那柄斧头。
洞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炉火低语。乌玛的手掌覆在斧面上,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久违的脉动。
就在此时,一阵异样的风穿洞而入,带着湖水的湿气与铁锈的味道。莱拉猛然抬头——那不是普通的风,是战争前夜的气息。
夜瞳莉亚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她将一张卷好的密信递给莱拉。
“银棘林的精灵密探网传来的急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一支人类王国的清剿队已经秘密越过了边境,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月影湖的隐秘出口。”
莱拉的目光扫过巴林刚刚锻成的“破锁之斧”,又看向科恩背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要围剿莎娅……很好,那就让他们看看,一支由背叛者、流亡者和复仇者组成的军队,究竟能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话音刚落,巴林将最后一道活火通过符文引导,注入了斧柄之中。
刹那间,火焰顺着斧面上的净化符文急速流转,竟与他手腕上那枚古老的护腕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整把战斧在洞穴的火光与外界透入的月光下,泛起一层奇异的银蓝色微光,仿佛在无声地低语:火未尽,誓不休。
莱拉抬头望向洞口,夜空中,两轮月亮正缓缓向彼此靠近。
传说双月合璧之夜,月影湖底的封印最弱,囚者将醒。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夜的风似乎格外宁静,而远方月影湖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湿而又躁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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