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花朝·杀机初现(上)
年关在一种诡异平静的暗流中悄然滑过。相府表面一派祥和,内里却因邱莹莹这个变数,各方心思浮动。
得了邱明远默许的“改善”,听雨轩的日子总算脱离了饥寒交迫的底线。炭火虽仍是次等,但足够取暖;饭食虽依旧简陋,却不再是馊冷之物。邱莹莹利用这点喘息之机,紧锣密鼓地实施着她的计划。
她凭借现代对植物和基础化学的了解,指挥秋纹悄悄搜集来的材料,成功配制出几种简单物事。一是效果颇佳的冻疮膏,她与秋纹试用后,手上冻疮明显好转;二是提神醒脑、带着淡雅梅香的香囊;三是利用猪胰脏和草木灰等物尝试制作的、更为温和的“手工皂”雏形。东西虽简单,但胜在构思巧妙,用料廉价,若能找到销路,便是稳定的财源。
与此同时,她与四小姐邱雨柔的“合作”也悄然展开。邱莹莹画出一些现代简约风格融合古风元素的绣样,如傲雪寒梅、空谷幽兰等,由女红精湛的邱雨柔偷偷绣制在手帕、香囊上,针脚细密,意境清雅,远胜市面常见花样。邱雨柔起初胆怯,但在邱莹莹的鼓励和看到成品如此精美后,也渐渐投入了热情,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和生气。这微小的改变,给了邱莹莹一丝慰藉。
至于镇北将军柳邪扬的赠书,邱莹莹仔细翻阅后,确认书籍本身并无异常,只是那题字太过惹眼。她将书妥善收好,并未回应,也严禁秋纹对外提及只字片语。她深知,在自身力量足够强大前,与这等权势人物有任何牵扯,都无异于玩火自焚。柳邪扬那边,自赠书后也再无动静,仿佛只是兴之所至的一次随手施为,但这反而让邱莹莹更加警惕。
太子凰萧兴方面,更是杳无音信,仿佛宫宴上的那一眼和太子少师的问询都只是幻觉。然而,邱莹莹却从邱明远偶尔看似随意的问话中,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始终在暗中注视着相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压抑。
正月十五,上元节刚过,宫中的花朝节帖便送到了各府。今年因北境大捷,圣心大悦,花朝节办得格外隆重,不仅邀请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适龄子女,还特旨允许多位立下战功的年轻将领入宫同乐,美其名曰“与民同庆,彰显天家恩宠”。
这无疑给了许多待字闺中的贵女们无限遐想。无论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还是新晋的功勋将领,都是难得的佳婿人选。相府内,邱婉清更是兴奋得几日没睡好觉,缠着张氏裁新衣、打新首饰,势要在花朝节上艳压群芳,最好能入了太子殿下或者那位俊美不羁的镇北将军的眼。
张氏一面笑着安抚女儿,一面暗中叮嘱王嬷嬷:“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王嬷嬷阴恻恻地一笑:“夫人放心,万无一失。保管让那贱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花朝节前夜,邱莹莹检查着邱雨柔最新绣好的一批帕子,花样清雅,绣工精湛,她十分满意。
“四妹妹的手艺越发好了。”邱莹莹真心赞道。
邱雨柔羞涩地低头:“是三姐姐的画样好。”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三姐姐,我……我听说,明日花朝节,母亲好像……给你准备了一套特别华丽的衣裙和头面……”
邱莹莹眸光一凝。来了。张氏果然不会让她安然度过花朝节。华丽的衣裙?对于一个庶女来说,过度打扮是僭越,是招祸;但若是嫡母所赐,不穿便是违逆。这是个阳谋。
“我知道了,多谢四妹妹提醒。”邱莹莹平静地道谢,心中已有了计较。
次日,皇宫,御花园。
虽是早春,寒意未消,但宫内早已用彩绸、宫灯、各色提前催开的鲜花装扮得如同仙境。梅香幽幽,玉兰初绽,一派融融春意。公子贵女们锦衣华服,三五成群,或赏花,或吟诗,或低声谈笑,暗流涌动。
邱莹莹跟着张氏和邱婉清到场时,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邱婉清一身绯红洒金遍地杜鹃花宫装,环佩叮当,明艳夺目,如同怒放的牡丹。而一旁的邱莹莹,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她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般,穿着张氏“精心”准备的、过于华丽招摇的茜素红裙装,而是穿了一件自己用邱明远所赐藏青布料、结合现代审美改良缝制的立领斜襟束腰长袄,配月白色百褶长裙。颜色素净,毫无绣纹,剪裁却极为合身利落,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风骨的身姿。发髻简单绾起,依旧只簪着那支鲜红的南天竹,鬓边戴着一朵小小的、自己用白色绢布做的玉兰花。脸上未施脂粉,清丽绝俗,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清新脱俗,有种遗世独立的冷冽美感。
尤其是她腰间悬挂着的一个绣着墨竹的月白色香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散发出一缕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冷香,与她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她怎么穿成这样?”有贵女低声议论。
“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哼,装模作样!一个庶女,穿得如此素净,是想标新立异,吸引殿下注意吗?”邱婉清更是气得暗自咬牙,觉得邱莹莹这身打扮,反而衬得自己有些俗气了。
张氏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只得强笑着与相熟的夫人们寒暄,心中对邱莹莹的忌惮和厌恶更深了几分。
邱莹莹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低调地跟在张氏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她看到了被一群贵女簇拥着、谈笑风生的邱婉清;看到了坐在亭中独自饮茶、气质温润的王叶亦(他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晴色的长袍,更显清雅);也看到了被几位武将围住、一身玄色劲装、笑容邪肆的柳邪扬。
而最高处的那座暖亭里,太子凰萧兴正陪在皇帝皇后身边,身着杏黄色太子常服,面容冷峻,目光平静地俯瞰着园中众生,仿佛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但邱莹莹敏锐地感觉到,在她入场的那一刻,那道冰冷的视线,曾极其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宴会开始,依旧是歌舞升平。皇帝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年轻人自行玩乐。重头戏是“赏红”——即由宫中贵人(今年是皇后主持)出题,才子佳人们或赋诗,或作画,或展示才艺,拔得头筹者可获得宫花赏赐,是为极大的荣耀。
今年的题目是“早春”。
才子佳人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邱婉清早有准备,画了一幅工笔重彩的《春意图》,百花盛开,蜂蝶环绕,色彩艳丽,技巧娴熟,赢得一片赞誉。王叶亦并未参与,只在一旁含笑观看。柳邪扬更是毫无兴趣,只顾着与同僚饮酒,目光却时不时懒洋洋地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那个安静坐在角落的藏青色身影上,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轮到邱莹莹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宫宴上一诗动君心的相府庶女,这次又会带来什么惊喜?
张氏笑着对皇后道:“娘娘,臣妾这女儿虽不善丹青,于诗词上却偶有灵性。”她这是把邱莹莹架起来,逼她作诗。
邱莹莹心中冷笑,起身施礼,声音清越:“皇后娘娘,陛下,臣女愚钝,丹青诗词皆寻常,不敢献丑。早春之趣,在于生机初萌,在于冰雪初融。臣女愿借此杯中之水,为陛下、娘娘及各位助兴。”
借水助兴?众人皆露疑惑之色。
只见邱莹莹从容走到案前,取过一只干净的白色瓷盘,又拿起自己的茶杯,将杯中清水,缓缓倾倒入瓷盘中。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解下腰间那个墨竹香囊,轻轻打开,将里面一些看似是干燥花瓣和草屑的混合物,小心翼翼地撒了一些在水面上。
奇迹发生了!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草屑”一遇水,竟缓缓舒展开来,在水中勾勒出纤细的枝桠形态,而其中几片微小的、类似花苞的东西,竟在水中慢慢“绽放”,开出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小花,星星点点,漂浮在清澈的水面上,与盘底相映,宛如一幅天然生成的、灵动无比的《水底早春图》!更奇妙的是,一股比之前更加清冽幽远的冷香,随之弥漫开来!
“这……这是何物?”皇后惊讶地问道。
“回娘娘,此乃臣女偶然所得,名为‘水影花’。”邱莹莹从容应答,“生于幽谷寒潭之畔,离水则枯,遇水则荣,于方寸之间,演绎枯荣生死,正合早春‘生机蕴于微末’之意。此香名‘雪中春信’,取其于严寒中报春之意。”
这番展示,不仅构思奇巧,意境深远,更暗合了她不争不抢、却自有风骨的人设!比起那些华丽的辞藻和浓墨重彩的绘画,这等巧思,更显雅致脱俗!
满座皆惊!连皇帝都抚须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凰萧兴冰冷的眸中,再次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柳邪扬放下酒杯,桃花眼中兴趣更浓。王叶亦则是眼中一亮,看向邱莹莹的目光充满了纯粹的欣赏和探究。
邱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毫无疑问,这次“赏红”,邱莹莹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拔得了头筹!皇后亲自将一枚极为珍贵的、用红宝石和珍珠镶嵌的牡丹宫花赏给了她。
然而,就在宫人将宫花呈给邱莹莹,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聚焦于她时,异变陡生!
一名端着酒水的小宫女,不知怎的,脚下突然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邱莹莹直直地撞了过来!她手中托盘上的酒壶酒杯眼看就要尽数砸在邱莹莹身上!
这变故太快,太突然!若被泼个正着,邱莹莹不仅瞬间狼狈不堪,那身素净的衣裳毁了不说,刚得的宫花也可能受损,更是大大的失仪!
张氏和邱婉清的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抹快意和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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