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百花·暗香浮动（中）
皇宫，太液池畔，蓬莱阁。
今日这里被装扮得真正如同瑶池仙境。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彩绸宫灯交相辉映。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比之花朝节更胜十倍。不仅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悉数到场，今科三甲进士、立有军功的年轻将领也位列其中，可谓群英荟萃。
邱莹莹跟着邱明远和张氏入场时，依旧选择了低调。她穿着一身自己设计的、月白底色绣着淡紫色缠枝莲纹的广袖留仙裙，款式清雅，剪裁合身，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张扬。发髻依旧简单，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和一朵新鲜的白色茶花。腰间悬挂着那个绣着墨竹的香囊，里面装的正是少量的“空谷幽兰”香膏，让清冷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周身。
与旁边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穿戴在身上的邱婉清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独特风韵，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她一入场，便有数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最高处的凤座旁，太子凰萧兴依旧是一身杏黄，面容冷峻，目光扫过她时，似乎在她腰间的香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漠地移开，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武将席首位，柳邪扬穿着一身暗红色绣金虎纹的常服，少了几分战场煞气，多了几分贵气，却依旧掩不住那股邪肆狂放。他遥遥举杯，对着邱莹莹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桃花眼中光芒炙热。
而在稍远一些、靠近今科进士席位的角落，王叶亦一身天青色长袍，温润如玉，正与几位文人模样的宾客谈笑风生。他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掠过邱莹莹，与她视线相接时，微微颔首，递过一个鼓励和安心的眼神。
邱莹莹垂下眼帘，心中稍定。她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静待时机。
宴会开始，皇帝和太后驾到，众人山呼万岁、千岁。气氛热烈而隆重。各种歌舞表演、杂技百戏轮番上场，觥筹交错，一派盛世欢庆景象。
重头戏自然是献寿礼环节。皇子公主、宗室勋贵、文武百官依次上前，献上奇珍异宝、古玩字画，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邱婉清代表相府献上了一尊尺高的红珊瑚盆景，虽名贵，但在众多珍宝中并不算出彩。她有些失望，但更多的精力还是用在偷偷打量几位皇子和柳邪扬身上。
轮到各家千金展示才艺为太后贺寿时，气氛达到了高潮。邱婉清早有准备，献上了一曲难度极高的《霓裳羽衣舞》，水袖翻飞，舞姿曼妙，确实下了一番苦功，赢得了不少喝彩。她得意地瞥向邱莹莹，却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不由得一阵气闷。
其他贵女也是各显神通，琴棋书画，精彩纷呈。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是今日真正的“战场”，是决定能否飞上枝头的关键时刻。
太后似乎看得有些倦了，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已不如最初明亮。
就在这时，张氏觉得时机已到，她悄悄对身旁的一位交好御史夫人递了个眼色。
那御史夫人会意，在又一位千金表演完琵琶后，笑着起身向太后和皇帝道：“陛下，娘娘，今日众位千金才艺卓绝，实在令人赞叹。臣妇听闻，相府三小姐邱莹莹，不仅诗词过人，于调香一道亦有独到心得，前次花朝节上那‘水影花’与‘雪中春信’令人记忆犹新。不知今日太后圣寿，三小姐可准备了什么别出心裁的香方，让我等再开眼界？”
来了！果然来了！张氏母女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而且选择在才艺展示环节即将结束时发难，显然是想让她在对比之下出丑！若她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或者只是些寻常香囊，之前积累的名声必将毁于一旦！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那个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月白色身影上。有好奇，有期待，更有不少幸灾乐祸。
邱明远脸色微变，暗骂张氏愚蠢，在这种场合节外生枝。凰萧兴眸光微冷。柳邪扬则挑了挑眉，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王叶亦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邱莹莹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御前，盈盈拜倒，声音清越平静：“臣女邱莹莹，叩见陛下，太后娘娘，愿太后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太后似乎对眼前这个气质沉静、屡有惊人之举的少女有些印象，和蔼地笑道：“起来吧。哀家也听说你于香道有些心思，今日准备了何物啊？”
邱莹莹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个羊脂白玉莲藕香盒，双手呈上：“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妄称精通香道。只是感念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慈悲为怀，平日又喜礼佛静心。故臣女翻阅古籍，尝试百次，偶得一香，名为‘空谷幽兰’。此香取其意境清幽，能安神定惊，涤烦忘忧。臣女不敢说此香有多珍贵，只愿其清淡之气，能伴娘娘礼佛静修时，略添一份宁静祥和。”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没有夸大其词，却将香与太后的喜好紧密相连，显得诚意十足。
内侍将玉盒接过，呈到太后面前。太后打开盒盖的瞬间，那股清幽冷冽、宁静悠远的异香，便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殿中原本混杂的各类香气！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略带倦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异和舒适的神色：“这香气……”
就连一旁的皇帝和皇后，也露出了讶异之色。这香气，与寻常浓郁的宫廷御香截然不同，闻之确实令人心旷神怡，杂念顿消。
“快，点燃试试。”太后饶有兴致地吩咐。
内侍取来一小块香膏，置于精美的宣德炉中，以低火慢煎。片刻后，更加醇厚、层次分明的香气袅袅升起，如同无形的烟雾，笼罩了整个蓬莱阁的高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浊气为之一清，连喧嚣的宴会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好！好一个‘空谷幽兰’！”太后抚掌赞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哀家闻过名香无数，此香别具一格，意境高远，深得哀家之心！邱相，你养了个蕙质兰心的好女儿啊！”
皇帝也点头微笑：“此香确实不凡，莹莹有心了。”
这一刻，所有精心准备的歌舞才艺，在那缕清幽的香气面前，仿佛都失去了颜色。邱莹莹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再次惊艳全场！她不仅成功化解了刁难，更是博得了太后和皇帝的由衷赞赏！
张氏和邱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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