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那一跃,竟是诀别
舱外更鼓敲过三更二点时,傅君婥蹲在两个少年床前,寇仲的小拇指还勾着她的袖口,徐子陵把抄本压在胸口,呼吸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蝴蝶。
她伸手替寇仲掖了掖被角,指腹碰到他冻得发红的耳垂——这孩子总爱扒着船舷看星星,说了多少次都不听。
床头烛火在风里打了个旋儿,映得她眼角的泪痣忽明忽暗。
腰间那封宋师道塞来的密信还烫着,宇文化及暗桩已混进商队,目标直指九玄传人流的字迹在她脑子里烧出个洞。
若她留着,宋阀的船队会被截在九江口,两个孩子...她不敢想那对眼睛失去光的样子。
对不住。她对着两张睡脸轻声说,从腕间褪下那枚暖玉镯,塞进寇仲枕头底下——这是当年师傅给的,说能挡三次阴邪。
又把徐子陵的抄本往他怀里拢了拢,指腹蹭过纸页上歪歪扭扭的批注,喉咙像塞了块浸了水的棉絮。
船外江水拍舷的声音突然响了些。
傅君婥猛地直起腰,剑穗在腿侧划出冷冽的弧。
她最后看了眼舱顶悬着的鱼灯,那是寇仲用竹篾编的,说要给娘照夜路。
然后转身拉开舱门,江风卷着湿冷的水汽灌进来,吹得她鬓角碎发贴在脸上。
甲板上值夜的宋阀弟子靠着桅杆打盹,她提气跃上栏杆时,腰间铁剑发出极轻的嗡鸣。
月光在江面上铺成银毯,她望着对岸黑黢黢的山影,深吸一口气,衣袂翻卷如鹤,整个人没入江水中,只余下一圈碎银似的涟漪。
娘!
这声喊像根细针,刺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寇仲赤着脚扑到船舷边,手里攥着那枚暖玉镯,腕上还挂着被他扯断的被角。
徐子陵跟在他身后,抄本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指尖抠着船舷木缝,指节泛出青白。
娘跳江了!寇仲的声音带着哭腔,使劲拍着船板,昨日还说要教我炼神境的,昨日还...他突然卡住,盯着江面发呆——方才那圈涟漪早没了,只有江水拍着船底,一下,又一下。
徐子陵蹲下身捡起抄本,封皮上沾了块水痕,像是谁掉的泪。
他望着江对岸渐亮的天色,喉咙发紧:仲少,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放屁!寇仲猛地转身,眼眶通红,娘说过要带我们去看终南山的雪,说过要教到我学会为止!他抓起船舷边的木桨,就要往江里跳,却被人从后拦腰抱住。
小友莫急。宋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昨晚守了半宿,眼下青黑一片。
方才在舱底与杜伏威交涉时,那江淮军首领听说傅君婥已离船,立刻松了口答应放行——可松的那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见这边的动静。
他望着两个少年,寇仲在怀里挣得像条活鱼,徐子陵攥着抄本的手在抖。傅女侠有要事要办。他摸出块糖塞给寇仲,糖纸在晨风中簌簌响,等过了九江口,我派船送你们去找她。
寇仲咬着糖,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糖纸上。
徐子陵抬头看宋鲁,见他望着江面的眼神像深潭里的雾,明明在笑,眼底却压着块石头。
傅君婥爬上江岸时,晨露已经湿了裤脚。
她扶着棵老松树喘气,胸口气海翻涌得厉害——方才渡江时为躲水鬼暗桩,运了三成九玄真气,现在经脉里像爬满了小蛇。
九玄大法
这声低语像片冰刃,贴着后颈划过来。
傅君婥本能地旋身拔剑,铁剑才出鞘三寸,左肩就传来灼痛——那老者的手掌根本没碰到她,只是指风擦过,就撕开了一层皮肉。
她借着旋身的力道滚进灌木丛,抬头时正看见老者的高冠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他穿月白葛衣,腰间悬着枚青铜古镜,镜面上浮着层暗血似的纹路。二十年了。老者声音像生锈的铜钟,当年慈航静斋的小妮子,现在倒会教毛头小子练九玄了?
傅君婥咬着牙扯下衣襟裹伤,血立刻浸透了粗布。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机像张网,正慢慢收紧——这老者至少是抱丹境的高手,自己现在连两成力都提不起来。
前辈认错人了。她擦了擦剑上的泥,剑尖虚点向老者咽喉,在下只是普通江湖客。
老者忽然笑了,镜面上的血纹转得更快:九玄真气的震颤频率,能骗得过人,骗不过这面追魂镜。他抬起手,镜中映出傅君婥苍白的脸,交出心法,留你全尸。
风突然大了,卷着晨雾扑进林子里。
傅君婥盯着老者指尖微动的轨迹,在他出手的刹那滚进更深的山林——她听见身后古镜碎裂的声响,还有老者暴怒的低吼,但她不敢停,直到血腥味在喉间漫开,才扶住棵树缓缓滑坐下去。
晨雾里传来隐约的呼喊,像是娘,又像是风的呜咽。
她摸出怀里半块芝麻糖,是寇仲塞给她的,说甜的能挡苦。
糖纸已经揉皱了,她放进嘴里,却尝不出甜,只尝到满嘴的血锈味。
江面上,宋鲁望着逐渐靠岸的船队,摸了摸腰间的传讯鸽。
他知道那老者的高冠样式——是当年在终南山见过的,属于某个销声匿迹的古派。
可他没敢告诉两个少年,只说:等靠了岸,咱们雇辆马车,走最快的路。
寇仲把脸贴在船舷上,望着江对岸的山影:子陵,你说娘会不会在林子里等我们?
徐子陵望着被晨雾笼罩的山林,抄本里夹着的半片银杏叶突然飘落,打着旋儿掉进江里。
他弯腰去捡,却看见水面上有片暗红的影子,像朵开败的花,转瞬就被江水卷走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