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则带着张鲁找了家临街客栈歇脚,刚歇脚半个时辰,就见郭钰脸色凝重地回来了。
“怎么样钰叔?宅契赎回来了?”张鲁连忙起身问道。
郭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没成。那房行的掌柜一开始还想推诿,说‘抵押期限已过,宅契早处置了’,被我用文书副本压了压,才肯说实话,那处祖宅,几年前就被丰县杨氏买走了!”
“丰县杨氏?”
张鲁从椅子上跳起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买咱们张家的祖宅?”
郭钰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丰县杨氏可不是普通豪强,是弘农杨氏的分支,房行掌柜说,当年杨太尉的族弟迁到丰县,开枝散叶几十年,现在在丰县势力滔天,太守都要让他们三分。那处祖宅,是杨氏现任主事杨承亲自买下的,说是要改造成族学。”
张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弘农杨氏的名头他早有耳闻,百年望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别说一个丰县,就是太守都要给几分薄面。若是硬争,不仅讨不到好,还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可若是放弃,自己要从何起身。
他沉默片刻,追问:“那杨承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有什么喜好?”
“掌柜说,杨承看着文质彬彬,实则心思深。”
郭钰回忆着:“他极好古籍字画,家里藏了不少珍本,还在府里设了书斋,经常邀本地文人雅集。就是极重‘规矩’和‘家族体面’,寻常人想见他,得先递拜帖,还得带合他心意的礼物,不然连杨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张衡听到“古籍字画”,眼神亮了亮。他起身走到行李箱旁,打开锁扣,从最底层翻出一个锦盒:“我从蜀地带了前汉毛延寿《嫔妃图》的摹本,是当年父亲画的,虽不是真迹,却也算是名家手笔。还有两匹蜀地流云锦,纹样雅致,或许能合杨承的心意。”
“兄长打算要亲自去拜访?”郭钰有些意外。
张衡将锦盒递给郭钰,语气从容:“对,就按之前的说法,我扮成替远房亲戚办事的布商。他重规矩,咱们就按他的规矩递拜帖;他好体面,咱们就用古籍、锦缎给足面子。赎宅的事,先不提‘抵押’,只说‘祖宅是亲戚临终牵挂,愿以双倍市价买回留作念想’,先探探他的口风。”
张鲁拍了下手:“老爹这招好!既不暴露身份,又给足杨承面子,他要是通情达理,说不定真会松口!”
“也不能太乐观。”
张衡话锋一转,多了几分审慎:“宝宁,你再去打听下,杨承买宅后,有没有动工改造?若是还没动,咱们赎回的希望还大些。”
郭钰点头:“好。”
待郭钰走后,张鲁凑到张衡身边,小声问:“老爹,要是杨承不肯卖,咱们怎么办?”
张衡闻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没告诉张鲁,若是杨承真的不肯卖,他还有一个后手。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张衡就带着郭钰、张鲁换上了早已备好的体面衣裳。张衡身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扣,虽未佩戴天师府信物,却难掩从容气度;郭钰穿了件青色长衫,沉稳干练;张鲁则是一身浅蓝绸缎,少年意气中多了几分拘谨。三人捧着装有《嫔妃图》摹本和流云锦的锦盒,朝着杨府方向走去。
杨府坐落于丰县城东,朱红大门前立着两尊一人高的石狮子,门楣上“杨氏府第”四个字鎏金烫就,阳光下熠熠生辉。守门家丁见三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连忙上前询问,待接过张衡递来的拜帖,看清上面“蜀地布商张记”的落款与“携古籍拜会”的字样,不敢怠慢,转身快步入内通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见杨府大门缓缓敞开,一个身着藏青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出来,正是丰县杨氏主事杨承。他身后跟着两个管家模样的人,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老远就拱手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诸位从益州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辛苦啊,哈哈哈!”
张衡连忙上前拱手回礼,语气谦和却不失分寸:“杨老爷客气了!晚辈张记,久闻弘农杨氏乃百年望族,今日得见杨老爷,才知‘名门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单看这府第气度,就知杨老爷的雅致与格局。”
这话一出,杨承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最看重“弘农杨氏分支”的身份,寻常人只知他是丰县豪强,却少有人特意提及“弘农”二字,张衡这番话,恰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上前两步,亲热地拉住张衡的手:“张兄过誉了!不过是沾了先祖的光罢了。快,里面请!我已备好了清茶,咱们到书房细谈。”
郭钰和张鲁跟在身后,见张衡一句话就拉近了与杨承的距离,心里暗暗佩服,老爹这“给足面子”的策略,果然起了作用。
一行人穿过几重院落,院内青砖铺地,假山流水错落有致,路边的石榴树开得正艳,一派雅致景象。张鲁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心里暗暗惊叹:这杨府比天师府的侧院还要气派,难怪能在丰县横着走。
来到书房,杨承请三人落座,家丁很快奉上茶水。茶杯是上等的青瓷,茶香袅袅,一看就不是凡品。杨承端起茶杯,笑道:“张兄远道而来,还特意带了礼物,倒是让杨某有些过意不去。不知张兄此次来丰县,除了拜访杨某,还有其他要事吗?”
张衡知道,杨承这是在试探他的来意。他没有急着提赎宅的事,而是将手中的锦盒轻轻放在桌上,推到杨承面前:“晚辈此次前来,一是为拜访杨老爷,沾沾弘农杨氏的贵气;二是带了件薄礼,前汉毛延寿《嫔妃图》的摹本,是晚辈父亲当年亲手所画,虽不是真迹,却也算是有些年头的东西,听说杨老爷喜好古籍字画,便斗胆拿来,望杨老爷不弃。”
杨承听到“毛延寿《嫔妃图》摹本”,眼睛顿时亮了。他连忙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取出摹本,展开细看。只见图上嫔妃姿态各异、线条细腻,边角处还留着淡淡的题字墨迹,虽不是真迹,却也透着几分古意。杨承越看越喜欢,手指轻轻拂过纸面,语气里满是赞叹:“好!好!这摹本笔法精妙,气韵十足,张兄父亲定是位雅人!杨某多谢张兄厚赠!”
张衡见他喜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杨老爷喜欢就好。晚辈只是觉得,这样的东西,放在杨老爷这样懂行的人手里,才不算埋没。”
杨承合上摹本,重新放回锦盒,眼神里的热情又多了几分:“张兄不仅会做生意,还懂古籍,倒是个妙人!不知张兄在蜀地做布商,主营哪些绸缎?若是有好货,杨某倒想跟张兄做笔生意。”
张衡知道,杨承这是渐渐放下了戒心,开始把他当“生意伙伴”看待。他没有急着接话,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放缓:“生意的事,倒不急。晚辈此次来丰县,还有一桩私事想请教杨老爷,晚辈有位远房亲戚,早年在丰县有处旧宅,临终前特意嘱咐晚辈,想将宅契赎回留作念想。晚辈打听得知,那处宅子现在在杨老爷名下,不知杨老爷能否行个方便?”
杨承听到“赎宅”二字,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几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语气里带着几分为难:“张兄这话,倒让杨某有些犯难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多了几分坦诚,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不瞒张兄说,那处宅子当年确实是杨某花了重金从房行购得的。足足用了五百缗五铢钱,还添了二十两白银,才把宅契拿到手。买下后,我本就打算改造成族学,连修缮的楠木、请先生的束脩帖子都备得差不多了,单是木料就花了八十缗,若是现在出手,之前的投入不仅打了水漂,族里的长辈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说到这里,杨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杨某虽喜好结交朋友,可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不是?真要把宅子赎给你,我怕是要赔得底朝天,到时候别说在丰县立足,就是在弘农本家面前,都要被笑话‘不会持家’。”
张鲁在一旁听得着急,刚想开口说“我们可以多补些钱”,就被郭钰用眼神制止了。郭钰知道,此刻不能急,得等张衡开口,若是他们先松口提加价,反倒会让杨承拿捏住把柄。
张衡却依旧从容,他早已料到杨承会提“投入”和“赔钱”,毕竟对方重利,更重家族体面。他微微颔首,语气诚恳:“杨老爷的难处,晚辈懂。族学是为杨氏子弟谋福祉的大事,晚辈自然不愿因一己之私,耽误杨老爷的规划。”
这话一出,杨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本以为张衡会急着争辩,或是立刻加价,却没料到对方会先体谅自己的难处。
张衡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晚辈那位远房亲戚,临终前攥着晚辈的手,反复说‘要把老宅赎回来,看看院里的老槐树’,晚辈若是办不成,怕是无颜去见他。”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杨老爷若是愿意通融,晚辈愿以双倍身价赎回,当年杨老爷购宅花的五百缗五铢钱、二十两白银,晚辈翻倍奉上,给您一千缗钱、四十两白银;另外,您为族学准备的木料、束脩费用,晚辈也补您一百缗五铢钱,绝不让杨老爷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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