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刚冲到三清殿门口,就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极浑身沾着晨露,发丝上还挂着几片未干的桃瓣,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素色拂尘,那拂尘的穗子他再熟悉不过,是爷爷平日里总拿在手里的那把。?
“极叔!”
张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过去,双手死死拽住王极的衣袖,声音因急切而变调:“你见到爷爷了对不对?他是不是在山顶?他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你快说啊!”?
王极低头看着他,眼眶通红得像熬了一整夜,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手里的拂尘轻轻举到张鲁面前。那拂尘的穗子上,还沾着一片小小的桃花瓣,和张鲁手心攥着的那片,一模一样。?
“极叔,你说话啊!”
张鲁的声音开始发颤,他盯着那把拂尘,心底的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这拂尘…这拂尘是爷爷的,你从哪拿的?爷爷呢?他为什么不自己回来?”?
王极依旧沉默,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摸张鲁的头,却被张鲁猛地躲开。张鲁后退两步,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你骗人!你们都在骗我!爷爷说要教我画符的,他不会走的!他肯定还在山顶,我去找他!”?
他转身还想往山顶跑,王极却一把拉住了他。这一次,王极的手用了力,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一步。张鲁拼命挣扎,脚底板在青石板上蹭得生疼,嘴里不停喊着:“放开我!我要找爷爷!你们都骗我!”
张鲁猛地甩开王极的手,力气大得让王极都愣了愣。他像头失控的小牛犊,转身就往天师府深处跑,赤着的脚底板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留下一串沾着泥土的脚印。?
他先冲进爷爷的卧房,里面的陈设还和往日一样:案几上摆着没写完的符纸,砚台里的墨还没干,床头挂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玄色道袍。可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会坐在案前写符的身影。
“爷爷!”
他喊着,伸手摸了摸道袍的布料,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却再也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
接着,他跑向药田。往日这个时辰,张道陵总会在这里教他辨认草药,可如今只有沾着晨露的药苗在风中摇晃;他又冲向练功场,吕良常陪张道陵在这里练功,此刻却只有空荡荡的石锁摆在原地;连厨房、柴房、甚至张道陵偶尔打坐的竹林,他都跑了个遍,每一次推开房门,每一次穿过小径,都盼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每一次,都只有失望。?
“爷爷…你在哪啊……”
张鲁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干得发疼,脚底板被石子硌出了血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跌跌撞撞地跑着。天师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留着他和爷爷的回忆,可如今,那些回忆却像针一样,扎得他心口发疼。?
最后,他跑向了鹤鸣山顶峰。晨雾还没散尽,风带着山顶的寒气吹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当那个熟悉的蒲团出现在眼前时,张鲁终于停下了脚步。蒲团旁的老桃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片残瓣落在地上,和他手心的那片一模一样。?
他缓缓走过去,蹲在蒲团旁,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蒲团的布料,和梦里爷爷坐过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所有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他抱着膝盖,慢慢蜷缩在蒲团边,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混着山顶的风声,格外让人心疼。?
不远处,张衡和妻子卢氏远远站着,眼神里满是心疼。卢氏红着眼眶,想上前抱抱儿子,却被张衡轻轻拉住:“让他静静吧。”
张衡的声音也带着沙哑,他看着儿子孤零零的身影,想起父亲羽化时的模样,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得自己慢慢接受。”?
卢氏咬着唇,从袖中取出一双布鞋,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她知道,儿子赤脚跑了这么久,脚肯定疼坏了。可她不敢靠近,怕惊扰了那个还在和自己较劲的孩子,怕戳破他最后一点侥幸。?
晨雾渐渐散去,朝阳升得越来越高,金色的光洒在张鲁身上,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依旧蜷缩在蒲团旁,手里紧紧攥着那片桃花瓣,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他终于明白,梦里爷爷的告别,不是玩笑;父亲和师叔们的沉默,不是欺骗;那个会笑着摸他头、说要教他画符的爷爷,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日子像鹤鸣山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淌过。张鲁渐渐不再整日蜷缩在山顶蒲团旁,只是每天清晨都会去那里站一会儿,手里攥着那片早已干枯的桃花瓣,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沉默许久。卢氏看着儿子脚底板的疤痕慢慢消退,心里的疼惜却没减几分,只能变着法子给他做些爱吃的糕点,郭钰也时常来教他读书,话里话外总带着开导,只是张鲁话少了许多,眼底的稚气里,悄悄多了几分沉静。?
这日清晨,天师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吁——”的勒马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从马背上跌下来。来人一身青衫沾满尘土,发髻散乱,脸上满是疲惫,却难掩急切,正是从洛阳赶回来的齐林。?
“师父…师父他……”
齐林连马都顾不上牵,踉跄着冲进天师府,见到迎面走来的吕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吕良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他靴底磨破的痕迹,心里一酸,点了点头:“师父他…三日前羽化归道了,就在山顶。”?
齐林身子一僵,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从洛阳接到消息时,正在处理郎官的差事,当下便丢了公务,牵了匹快马就往回赶。一路上不敢有片刻停歇,日夜兼程,中途那匹马可算熬不住,倒在路边没了气息,他又抢了匹驿马继续跑。此刻听到确认的消息,所有的急切与侥幸,都化作了无尽的悲痛。?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张衡便带着郭钰、吕良、齐林、王极四人,还有默默跟在身后的张鲁,一同往鹤鸣山顶走去。山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气息,五人穿着整齐的道袍,步伐沉重。到了山顶蒲团前,五人齐齐跪下,齐林看着那空荡荡的蒲团,还有旁边散落的桃瓣,想起师父当年教他读书习字的模样,哽咽着磕了三个头:“师父,弟子来晚了……”?
张衡捧着那枚“正一盟威印”,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四位师弟:“今日,既是祭拜师父,也是举行掌教传承仪式。”
他将印举过头顶,声音庄重:“师父羽化前,已将此印交予我,命我执掌天师府。从今往后,我定不负师父嘱托,守好道统,护好百姓。”?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那把“守心剑”,递到齐林面前:“这是师父为你准备的传承佩剑,他说,盼你懂‘守心’之道,莫陷朝堂漩涡。”
齐林双手接过剑,剑鞘入手微沉,他轻轻抽出一点剑刃,寒光闪过,却映得他眼眶通红,又对着蒲团深深一拜:“弟子定谨记师父教诲,以剑护道,不负所托。”?
仪式过后,张衡站在蒲团前,神色严肃地开口:“今日起,我以二代天师、天师府掌教之名,下达第一道命令,扩大天师府,广传道教,让蜀郡百姓知我道教宗旨,享我道教庇佑!”?
他顿了顿,继续部署:“封郭钰、吕良、齐林、王极为教中四大长老,郭钰掌教务典籍,吕良掌护教护卫,齐林掌外联事务,王极掌民生济助;封鹤鸣山为道教始祖之山,永为天师府根基。”?
“教中分内门与外门:外门在蜀郡各州县设立道场,广收门徒,传授基础道法,为百姓施药舍粥;内门设于鹤鸣山,遴选资质上佳、心性纯良者入内,传授核心道统与技艺。”?
四位长老齐声应道:“遵掌教令!”
声音在山顶回荡,伴着山风,像是在告知羽化的张道陵,天师府的新征程,已然开启。?
张鲁站在一旁,看着父亲沉稳的身影,看着四位师叔郑重的神情,又低头摸了摸手心的桃花瓣。他忽然想起梦里爷爷说的“乱世将至,护好百姓”,想起爷爷将“紫星帝韵”的秘密告知于他。阳光洒在他身上,这一次,他不再觉得冰冷,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天师府的新秩序,慢慢生根发芽。?
下山时,齐林走在张鲁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鲁儿,以后要是想练剑,林叔教你。”
张鲁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眼底的空洞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他要好好学本事,像爷爷期望的那样,做个能护着百姓的张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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