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汉铭千古传 > 第二十七章 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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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碧正趴在郭骁膝上,听他讲郭钰小时候爬树摘石榴的趣事,郭凝则捧着旧古籍,坐在一旁静静翻看。屋内的笑声刚落,郭骁突然抬手,轻轻攥住了郭钰的手腕,他的手很凉,却攥得极紧,眼神里的笑意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恳求的郑重。

“宝宁……”

郭骁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家吧。这小楼再好,也不如郭家的正院敞亮;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郭钰的心猛地一沉,刚要开口,就见郭骁缓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逼你立刻搬回来住,哪怕只是常回来看看,让碧儿凝儿多认认郭家的门,也行。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看着你长大,没抱过我的孙女儿…我怕我走的时候,连你一句‘爹’都听不到,连郭家的门,都没让你再踏进来过。”

“爹……”

郭钰的喉咙发紧,看着父亲浑浊却满是期盼的眼睛,那句“再想想”到了嘴边,竟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父亲的腿疾与常年郁结有关,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可“回家”二字太重,压着他十几年的漂泊与对天师府的牵挂,让他迟迟不敢应下。

最终,他还是轻轻挣开父亲的手,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你别多想,好好养身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

郭骁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强求,只是重新摸了摸郭碧的头,轻声说:“好,我等你,多久都等。”

当天傍晚,郭钰送走妻女后,独自去了张衡的房间。张衡正与卢氏整理药材,见他进来,便示意卢氏先去内屋,自己则拉过一把凳子,让他坐下。

“是为郭老爷子的话来的?”

张衡开门见山,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上,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郭钰点点头,双手撑着桌面,语气满是纠结:“兄长,我想认家,可我总怕…怕对不起师尊。当年若不是师尊收留我,我早就是路边的孤魂了。现在我认了郭家,是不是就忘了师尊的恩?是不是就对不起天师府?”

“傻话。”

张衡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坚定:“父亲待你如子,难道会盼着你一辈子背着‘无家’的包袱?他教你‘道法自然’,不就是让你顺应本心吗?”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老子想尔注》,翻到其中一页,递到郭钰面前:“你看这‘孝’字,道法里从不少‘亲’,古来为人子者,岂有不思故乡、不认亲爹的道理?郭家是你的根,天师府是你的恩,两者从来不是对立的,你认了郭家,好好待郭老爷子,是尽孝;你记着师尊的教诲,护着妻女、帮着奉孝,是报恩。这怎么会是对不起谁?”

郭钰盯着书页上的字,又听着张衡的话,心里的疙瘩突然就解开了。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亮意,像是压了十几年的石头终于落地:“兄长,你说得对!谢兄长谅解!”

“想通就好。”

张衡看着他喜出望外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明日我陪你一起去郭府,把弟妹和孩子们也带上,回家,该有家人陪着才像样。”

次日天刚亮,郭府的大门就早早敞开了。郭骁穿着一身崭新的素色长衫,由李伯推着轮椅,站在最前面;郭慈、郭嘉、戏慧也都候在门口,连戏慧都特意换了件干净的青衫,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郭钰牵着李氏的手走在最前,后面跟着郭碧蹦蹦跳跳地拉着郭凝,张衡与卢氏、张鲁一家子则跟在后面。

“来了!”

李伯轻声提醒,郭骁连忙抬头,眼中瞬间泛起泪光。

郭钰走到近前,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眶,终于不再犹豫,轻轻躬身,声音清晰而郑重:“爹,我回来了。”

这一声“爹”,像暖流般淌过郭骁的心底。他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抬手抹了抹,却越抹越多。李伯连忙递上帕子,郭骁却摆了摆手,推着轮椅往府内走:“来,宝宁,跟爹来正厅,爹给你看样东西。”

众人跟着走进正厅,只见八仙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本泛黄的家谱。郭骁颤抖着双手翻开,指着其中一行字,“郭氏子钰,字宝宁”,那字迹虽有些陈旧,却被精心描过,墨色新鲜,显然是常有人打理。

“你看,”

郭骁的声音带着哽咽:“这十几年,不管外面传你是死是活,爹都没把你的名字从家谱上划去。我总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郭家的门,总得给你留着位置。”

郭钰看着家谱上自己的名字,眼眶瞬间红了。他伸手轻轻抚过那行字,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像是触到了父亲十几年的牵挂。

这时,郭慈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郭”字的青铜令牌,递到郭钰面前:“宝宁,当年大哥传位给我,是因为你不在。如今你回来了,这家主之位,本就该是你的。你拿着这令牌,郭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郭钰却摇了摇头,把令牌推了回去:“慈叔,多谢您的心意,可我不能收。我在川蜀有妻女,还有天师府的责任,常年不在颍川,怎么能担起家主之责?”

他看向一旁的郭嘉,目光温和而坚定:“奉孝聪慧,有勇有谋,这些年跟着二叔打理郭家,早已能独当一面。这家主之位,传给他最合适。”

郭骁闻言,连忙点头:“对,宝宁说得对!你不想当,咱就不当!爹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回来就好。奉孝,你就接下令牌,以后好好照顾郭家,别让你钰叔失望。”

郭嘉愣了愣,看着郭钰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郭骁和郭慈的期盼,最终接过令牌,躬身道:“侄儿定不辱命,好好守护郭家,也好好孝敬爷爷和大爷爷,不让钰叔担心。”

郭慈见郭骁和郭钰都这么说,便不再推脱,收回令牌,亲手交到郭嘉手中。正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暖意融融。

李伯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激动得抹起了眼泪。他走到郭钰面前,声音带着颤抖:“钰少爷,你能回来,太好了!当年你走后,我天天盼着你能回来,现在终于盼到了。”

“李伯。”

郭钰上前一步,对着李伯躬身行礼:“当年若不是您常偷偷给我塞吃的,我恐怕走不出颍阴。这些年,谢谢您照顾我爹。我心里没有怨恨,只有感激。”

认祖归宗的仪式在正厅举行,郭钰带着李氏、郭碧、郭凝,对着郭家的祖宗牌位三叩九拜。烛火摇曳,香烟袅袅,十几年的漂泊与隔阂,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仪式结束后,郭钰单独把郭嘉拉到一旁,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他:“这里面是我根据你的体质,写的调理方子,还有日常该注意的禁忌。你身子弱,一定要按时吃药,别太劳累。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派人去沛国找我,我永远是你后盾。”

郭嘉接过小册子,紧紧攥在手里,眼眶泛红:“多谢钰叔,侄儿记住了。”

另一边,张鲁看着眼前团圆的场景,突然抱着郭嘉和戏慧哭了起来:“太好了奉孝!太好了志才!钰叔回来了,你也能好好治病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郭嘉嫌弃地推开他,皱着眉头擦了擦衣服:“公琪!你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快放开,别让人看笑话!”

戏慧也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张鲁的背:“好了公琪,别哭了,该高兴才对。”

但张鲁还是哭哭啼啼:“呜呜呜,两位哥哥,小弟此番远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小弟舍不得你们啊!”

“公祺不必如此,你此番去往沛国可随时差信与我们,不必忧伤啊。”戏慧一边说着一边很嫌弃的推开要抱他的张鲁。

戏慧刚推开张鲁,就见他抹了把眼泪,突然收起哭腔,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拽着两人的衣袖不肯松手:“不行!光差信不够!我跟你们约定,等将来我长大了,奉孝的病彻底好了,咱们三个一起去游遍天下!”

他掰着手指头,兴奋地数着:“咱们去汉中看天师府的云海,去蜀郡吃最甜的枇杷,去江东看大江奔流,再去北方草原骑最快的马!到时候谁都不许耍赖,必须一起去!”

郭嘉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看着张鲁亮晶晶的眼睛,虽还是一副嫌弃模样,却没再推开他,只是轻哼一声:“谁要跟你去草原骑马?你别到时候吓得哭鼻子。”嘴上这么说,指尖却悄悄勾了勾张鲁的袖口,算是默认了约定。

戏慧看着两人的互动,无奈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张鲁的头发:“好,我跟你约定。等将来咱们都有本事了,就一起去游天下,看看这大汉的山川河流。不过现在,你得先跟你爹娘去沛国,好好学本事,别到时候连路都认不清。”

“我才不会!”

张鲁立刻挺胸,拍着胸脯保证:“我跟着爹学道法,跟着钰叔学知识,将来肯定比你们都厉害!到时候我保护你们!”

郭嘉忍不住笑出声:“就你?先把自己的毛躁性子改改吧。到了沛国可别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让人笑话。”

“我才不哭了!”

张鲁脸一红,连忙抹了把脸,又拉着两人的手,把三人的手指叠在一起:“咱们拉钩!谁要是反悔,谁就是小狗!”

郭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小指,勾住了张鲁的手;戏慧也笑着伸出手,三个小小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在阳光下映出温暖的影子。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张鲁大声念着,声音里满是郑重:“等我在豫州功有所成,你们一定来找我!咱们一起共游天下!”

话说回来,这三人也只是少年而已,年少的承诺终归抵不过时间的侵蚀,但张鲁却是最大的变数,可谁曾想多年以后三人共同回忆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共同履行着儿时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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