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未松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站在秘境入口外,夜风卷着尘灰掠过脚面,远处宫墙下那道灰袍身影已消失不见。他将碎石收入袖中,转身,沿着石阶重新步入地底。
秘道幽深,青石壁上灯焰泛着冷光。众人此前已深入百丈,前方廊道呈弧形下斜,两侧岩壁逐渐被一层薄雾覆盖。雾色微青,不散,也不流动,像是凝固在石面之上。景明帝率礼官与仙宗使者前行,脚步声在狭道中回荡。萧景琰走在最后,左手贴在剑柄三寸处,孤光未动,但识海已有异感。
他察觉异常在先。
前方数人步伐渐缓,眼神微滞。钦天监副使忽然停步,盯着前方虚空,嘴唇微颤,似见鬼物。一名礼官踉跄后退,撞上石壁,手抓咽喉,喘息急促。仙宗使者中,玄丹宗那位猛地抽出佩剑,剑锋直指空处,低吼:“谁敢动我宗山门!”
幻象已生。
萧景琰未出声,剑心通明悄然展开。识海如镜,映出雾中隐匿的波动——非灵力,非魔息,而是纯粹的精神侵蚀,如蛛网缠绕神识。他瞬间明白,此雾非自然生成,乃上古幻阵残余,专噬心志。
他右足前移半步,孤光剑尖轻点地面。一道极细剑气顺地脉潜行,无声震荡。地底微鸣,如琴弦轻拨,传入众人识海。景明帝猛然一震,眼神恢复清明。其余人陆续回神,冷汗浸透衣背。
“清心引成。”萧景琰低语,仍闭目。
剑心通明未收。他感知到雾中有一处核心,悬于高处,形如倒灯,灯焰为血色剑影,正缓缓旋转。那是阵眼,也是幻源。他三指虚扣剑柄,意念引孤光共鸣。剑未出鞘,但识海中那缕上古剑灵残意微动,如风过松林。
血影熄灭。
青雾退散三丈,露出廊道尽头一方残破祭坛。坛面刻痕斑驳,中央凹陷处残留半幅阵图,纹路与他袖中碎石上的符纹完全吻合。他走近,蹲下,指尖抚过刻痕。
掌心裂痕骤然灼痛。
“戮”字微光闪现,与阵纹共振。他立即后撤三步,孤光横插地面,剑脊裂痕对准阵心。一股反向牵引之力自剑身涌出,将即将激活的阵法波动强行导出,导入地脉深处。岩层轻震,片刻后归于平静。
他起身,冷声开口:“此阵名为‘逆龙锁脉’,非封印,乃诱引。凡身具龙气者久驻,痛感会唤醒阵灵,精魄将被吞噬,为残阵续力。”
景明帝皱眉:“你如何知晓?”
萧景琰未答。他已察觉脚下地脉震颤加剧,不是来自阵法,而是更深处。他收剑归鞘,示意众人后退。
退路未行十步,身后石壁轰然闭合,震落碎石。头顶岩缝裂开,九具青铜傀儡垂落而下,关节发出金属摩擦声。它们眼嵌幽磷石,手持链刃,链节上刻有古篆,一触地面,毒雾便从刃尖溢出。一名礼官避之不及,手臂被扫中,皮肉瞬间溃烂,惨叫未起便昏死过去。
仙宗使者联手迎敌。天机阁那位掐诀布符,雷音寺僧人诵经结印,玄丹宗则抛出丹药化雾。然而傀儡行动诡异,三具为一组,彼此呼应,链刃交错成网,攻势连绵不绝。一名使者被逼至墙角,险些被链刃穿心。
萧景琰未动。
剑心通明全开。他闭目,感知地脉微流,识海映出九具傀儡体内灵枢玉栓位置。其运转依循“九宫步位”,三三成组,互为犄角,若逐一击破,必被牵制。唯有同步切断三组核心节点,方能破局。
他左手按剑三寸,孤光出鞘。
一剑挥出,非斩傀儡,而是刺向地面。剑气如针,顺地脉潜行,自下而上贯穿第一组三具傀儡的玉栓。动作未停,剑势微转,再引两道剑气分袭左右,精准命中另两组核心。九道玉栓同时断裂。
傀儡动作骤停,链刃坠地。
萧景琰收剑。孤光归鞘,剑身未染血。他袖口微动,遮住掌心裂痕。那“戮”字仍在隐痛,如脉搏跳动。
景明帝走上前,目光复杂:“你为何能看破机关运转?”
“剑心所见。”萧景琰答。
无人再问。众人穿过残阵区域,抵达一处石厅。厅内宽阔,四壁无门,唯中央立有一根石柱,柱面刻满断裂的符纹,似曾被强行破除。地面上有数道深痕,形如爪印,深入岩层。
萧景琰走近石柱,伸手触碰。指尖刚及石面,掌心裂痕再度灼热,“戮”字光芒微闪。他迅速抽手,后退半步。
柱底有一道细缝,渗出极淡黑气,与皇陵地宫所见同源。他蹲下,以指蘸血,在掌心默记那黑气流转轨迹。血痕未干,耳边忽闻细微机括声。
他抬头。
石厅四壁悄然裂开,露出九个凹槽。槽中各置一具小型傀儡,形如蝎,尾针泛紫。它们未立即发动,而是缓缓转向中央,尾针齐齐对准萧景琰。
景明帝等人已退至角落。一名仙宗使者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萧景琰未动。他感知到地脉波动异常,这些傀儡并非独立运作,而是受某种核心控制。他闭目,剑心通明再度展开,识海如镜,映出地底深处一道微弱灵流——自石厅下方三十丈处升起,呈螺旋状,直通柱心。
柱是阵枢。
他左手按剑,孤光再出。这一次,剑未斩傀儡,而是刺向石柱底部细缝。剑气贯入,直抵地下灵流源头。刹那间,九具蝎傀尾针齐颤,随即僵直。
他收剑,准备后撤。
就在此时,掌心裂痕猛然剧痛,“戮”字光芒大盛,竟与石柱内部某物产生共鸣。他低头,血痕边缘再次龟裂,如蛛网蔓延。他握紧孤光剑柄,压下痛感。
石柱突然震动,表面符纹逐一亮起,幽蓝如寒星。一道低沉嗡鸣自地底传来,仿佛有物即将苏醒。
萧景琰猛然抬头,望向柱顶。
一道裂缝正在缓缓张开,内里露出半截青铜钥匙,其柄部刻有与孤光剑脊裂痕相同的纹路。钥匙下方,悬着一枚血玉,玉中封着一缕黑丝,正微微搏动,如活物呼吸。
他未伸手。
石厅温度骤降,空气中浮现出一行虚影古篆,非刻非写,而是由雾气凝成:
“持钥者,即为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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