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红光还在眼底晃,林凡拽着赵虎的后领往回走。赵虎被废了修为,像条瘫软的麻袋,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矿道里滴落的水声,在寂静的山道里格外刺耳。
水行碎片揣在怀里,冰凉的触感顺着衣襟往里钻,却压不住浑身的灼痛。刚才在矿洞硬接刘管事那记佛珠鞭时,肋下被划开道口子,血浸透了里衣,现在结痂的地方被汗水浸得发疼,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
“玄老,刚才矿洞里那到底是什么?”林凡咬着牙问,喉咙干得发紧。木行碎片的青光在伤口处慢慢渗,疼里带着点痒,像是有细草在肉里钻。
玄老的声音透着股罕见的疲惫:“不清楚,但那气息……不是妖兽,也不是寻常修士。像是……被规则扭曲过的东西。”
林凡没再问。他能感觉到,刚才拽着赵虎冲出矿洞时,背后那道红光一直追着他们的影子,直到踏入青云宗地界才消失。那不是错觉,是种带着贪婪的窥探,像饿狼盯着羊圈里的肥羊。
快到山门时,远远就见周明长老拄着剑站在石阶上,左臂还吊在胸前,绷带渗着暗红的血。看到林凡拖着赵虎回来,老长老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像点着了两盏油灯。
“回来了?”周明的声音比砂纸磨过还哑,“水行碎片……”
林凡从怀里掏出那块水蓝色碎片,青光在碎片边缘流转,映得掌心发蓝。周明的手抖了抖,伸手想接,又猛地缩回去,对着碎片深深作了个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祖宗保佑……总算没丢……”
赵虎瘫在地上,听到“水行碎片”四个字,突然像抽风似的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丹田处塌陷着一块,那里原本是他引以为傲的炼气三层灵力,现在只剩个死肉般的凹痕——刚才在矿道里,林凡终究是按宗门规矩,废了他的修为。
“拖去柴房关着。”林凡踢了踢赵虎的腿,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等掌门醒了再发落。”
两个外门弟子赶紧上前,架起赵虎往杂役院拖。赵虎还在乱蹬,眼睛死死盯着林凡怀里的碎片,那眼神里没了恐惧,只剩种扭曲的怨毒,像条被踩断脊梁的蛇。
林凡没再看他。他转身往丹房走,怀里的三块碎片轻轻撞在一起,发出“叮”的脆响,像三颗心在跳。
墨尘还在丹房里昏睡。掌门的脸白得像宣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旁边的药炉咕嘟咕嘟响,药汤翻滚着褐色的泡沫,散发出苦涩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酸。
“掌门动用了禁术。”周明长老跟在后面,声音低得像耳语,“昨天万宝阁封门时,他硬撑着燃烧灵力护着弟子们……”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墨尘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想起递给他掌门玉佩时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肋下的伤口更疼了。
“把这个融进药里。”林凡从怀里摸出木行碎片,轻轻刮下一点青色的粉末,撒进药炉。粉末刚接触药汤,就“滋”地冒起白烟,原本浑浊的药汤瞬间清亮起来,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周明惊讶地张大了嘴:“这……”
“木行规则能生肌。”林凡按住药炉的盖子,掌心贴着陶土,能感觉到里面的灵力在慢慢翻涌,“掌门醒了,让他把剩下的碎片收好。”
他没说矿洞里的红光,也没说刘管事最后那句“给大人铺路”。现在说这些,只会让本就虚弱的宗门更恐慌。
接下来的三天,青云宗像被雨水洗过的院子,慢慢显露出点生机。石匠凿石柱时,凿出的石屑里混着干涸的血粒,老弟子给灯笼换灯芯时,手背上还留着万宝阁修士划的疤,药香里飘着新采的灵草味,却盖不住角落里未清理的血腥味。
万宝阁的使者第二天就来了。钱通没露面,只派了个尖嘴猴腮的管事,接过林凡递过去的矿石和三块碎片提炼出的规则结晶时,脸拉得老长,像吞了只苍蝇。那管事转身下山时,趁人不注意往青云宗后山扔了个黑色符牌,符牌落地就没了影,只有林凡解析山间气流时,瞥见一闪而逝的血光——像滴进水里的墨,在空气里晕开就散了。
“钱阁主说了,”那管事掂着手里的储物袋,阴阳怪气地哼,“这次算你们青云宗运气好。但山不转水转,咱们迟早还会再见。”
林凡没理他。他站在山门的石阶上,看着万宝阁的人灰溜溜地往山下走,队伍里少了王猛和刘管事——王猛被抬回去时断了右臂,刘管事则永远留在了矿洞深处,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黑风寨的人更绝,听说万宝阁撤了,当天夜里就卷着铺盖跑了,连寨子里的锅都没留下。有弟子追去看,说寨子里只剩下满地的酒坛和几堆没烧完的篝火,灰烬里还埋着半块啃剩的骨头。守山门的弟子私下说:“这几天夜里总听见后山有怪声,像女人哭,又像野兽哼,提着灯笼去看,啥都没有,就草叶上挂着层黏糊糊的东西,腥得很。”
山门前的血迹被雨水冲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处暗褐色的印记,像结了痂的伤疤。弟子们开始修补被灵力锁链砸坏的石柱,石匠凿石头的“叮当”声,混着丹房飘来的药香,让沉寂了许久的青云宗终于有了点活气。
林凡却总觉得心里发沉。
他帮着周明长老清点矿脉矿石时,指尖触到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头,总能想起矿洞深处的红光;夜里躺在杂役院的硬板床上,总能听见窗外的风声里,夹杂着“咔哒咔哒”的刮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挠门板。
这天深夜,林凡被胸口的灼痛惊醒。
丹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墨尘已经能下床了,见林凡进来,他挣扎着坐起,指节在床沿捏出白痕:“碎片……收好。万宝阁退得太急,我总觉得……”话没说完就咳起来,手帕上沾着淡红的血,眼神却死死盯着林凡怀里的碎片。药炉里的药渣还没倒,散发着陈腐的苦味。他摸黑想找水喝,刚点亮油灯,就猛地捂住了嘴。
喉咙里涌上股腥甜,一口血“噗”地喷在白纸上,像绽开了朵暗红的梅花。血珠在纸上慢慢晕开,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是过度解析规则的后遗症。玄老说过,规则这东西像借高利贷,用得越多,欠的“生命力”就越多,迟早要还。血珠落在碎片上,竟被青光烫得“滋滋”冒烟,指尖触到的碎片边缘突然泛起细小红纹,像血管在蠕动,灼痛顺着指骨往心脏爬。
林凡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指尖的血沾在布上,凉得像冰。他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掏出三块规则碎片,摆在油灯下。他盯着碎片上的光晕,突然想起锁灵谷被赵虎推下山时的绝望——那时只想活着,能有口热饭吃就谢天谢地,而现在,手里的碎片能救宗门,也能引火烧身。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碎片上时,竟分不清是疼还是怕,像有两个声音在脑子里吵:一个说“扔了碎片逃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分分过活”,一个说“退了,宗门怎么办?墨尘、周明、还有那些喊你‘林师兄’的弟子怎么办”。
土行碎片沉得像块铁,表面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木行碎片泛着温润的青光,摸上去像握着片刚抽芽的嫩叶;水行碎片最活泼,在灯光下流转着蓝光,边缘总有细小的水珠凝结,像永远拧不干的海绵。
三块碎片在桌上排成小三角,彼此的光晕慢慢交融,在桌面上映出片淡淡的彩虹。“三块碎片共鸣,是因为它们在‘呼唤’同类——血影门能通过这共鸣定位碎片,就像狼闻着血腥味找猎物。”玄老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看吗?”玄老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没了往日的戏谑,只剩种沉甸甸的凝重。
林凡捏起水行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玄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沉默在丹房里蔓延,只有油灯的灯芯偶尔“噼啪”响一声。过了好一会儿,玄老才开口,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你知道万宝阁为什么非要抢这三块碎片吗?”
“不是为了矿脉?”
“矿脉那点灵石,还不够钱通塞牙缝的。”玄老冷笑一声,“他要的是碎片里的规则——或者说,是有人要这些规则。”
林凡的心猛地一跳:“你是说……矿洞里的东西?”
“那只是小喽啰。”玄老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谁听见,“万宝阁不过是条狗,真正的主子是‘血影门’。”提及“血影门”时,他的声音突然卡顿,像被什么堵住,半晌才续上,林凡隐约听见他在脑海里低骂“当年若不是……”,话没说完就被强行掐断,只剩一阵模糊的杂音。
“血影门?”这名字像块冰,顺着林凡的脊椎往下滑。他在杂役院听老弟子说过,那是个神秘的邪修组织,专干挖人灵根、炼邪器的勾当,十几年前被各大宗门联手打压,据说早就销声匿迹了。
“他们没消失,只是藏起来了。”玄老的声音带着种彻骨的寒意,“他们收集规则碎片,是为了给‘收割者’铺路。”
“收割者?”
“那是……一种怪物。”玄老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不是修士,不是妖兽,是被规则异化的东西。靠吞噬规则碎片活着,吞噬得越多,力量就越强。当年差点把整个修真界掀翻,最后是几位老祖燃烧本源才封印住……”
林凡捏着碎片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想起矿洞深处的红光,想起那带着规则冰冷气息的窥探,想起刘管事最后那句“他们来了”——原来不是指万宝阁,是指这个!
“那我们现在……”
“现在?”玄老的笑声里带着点绝望,“我们手里握着三块碎片,就像抱着三块烧红的烙铁,早就被血影门盯上了。万宝阁退了,只是因为他们要亲自来。”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窗外的风“呜”地一声刮过,像有人在窗外窃笑,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刮擦声越来越密,像无数指甲同时挠着窗纸,窗纸上慢慢映出道细长的黑影,顶端带着分叉,像蛇信子在左右探,空气里的血腥味混着腐叶的腥气,钻进鼻孔时,竟让眉心的玉简微微发烫。
林凡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天玑峰顶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只有几盏挂在山门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把影子投在石阶上,像一排沉默的鬼。
他突然明白,这几天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万宝阁和黑风寨的撤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胸口的灼痛越来越烈,林凡捂着嘴剧烈咳嗽,又一口血喷在碎片上。鲜红的血珠在三块碎片的光晕里慢慢化开,土行的沉、木行的柔、水行的活,突然同时躁动起来,发出“嗡”的共鸣声。
这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投进了深潭,在识海里激起层层涟漪。
玄老的声音带着警告:“别碰它们!过度共鸣会引来……”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了下窗棂。
林凡瞬间攥紧碎片,金行规则顺着指尖悄然凝聚。
窗外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窗纸,静静地看着他。
那不是人的眼睛,也不是妖兽的瞳仁,是种冰冷的、带着饥饿的注视,像在打量一件即将入口的食物。
风还在吹,灯笼还在晃,青云宗的夜依旧安静。可林凡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来了。
就藏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等着收割他们手里的规则碎片,也等着……收割他们的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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