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门前的积雪被踩踏成污泥，混着黑风寨匪徒的靴底泥印，像一张肮脏的网，死死罩住这片曾经清净的地界。
墨尘掌门站在石阶最上端，青灰色道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的弟子们个个面色紧绷，握着法器的手沁出冷汗——黑风寨的人个个凶神恶煞，开山斧上的寒光映着雪，晃得人睁不开眼。
“墨尘掌门，”黑熊往前跨了一步，腰间铜铃叮当作响，“三天期限快到了，那笔账，该清了吧？”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嘎刺耳，吐出来的白气里都带着酒肉的腥膻。
墨尘喉结滚动，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盒盖打开的瞬间，三株碧绿色的灵草躺在其中，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青云宗仅存的三株百年凝气草，本是留着给资质最好的弟子突破炼气期用的。
“熊寨主，”墨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这三株百年灵草，虽抵不上全部债务，却也能换些灵石。剩下的，容我们再缓三个月……”
“嗤——”黑熊没等他说完就笑了，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猪，“墨尘，你打发叫花子呢？”他伸手一把夺过玉盒，看都没看就扔给身后的跟班，“这点破草，够老子塞牙缝吗？三年前你们掌门借的可是上品灵石！利滚利到现在，就想用这破草糊弄？”
跟班掂了掂玉盒，不屑地往怀里一揣。
墨尘的脸色白了几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可青云宗早已山穷水尽，库房里连块下品灵石都凑不齐了。他身后的几位长老都低着头，没人敢接话——二长老周明尤其安静，眼皮耷拉着，仿佛事不关己。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尖溜溜地插了进来：“寨主息怒！”
赵虎从弟子群里挤出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几步跑到黑熊面前弓着腰：“您看，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青云宗有个杂役叫林凡，是个无灵根的废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把他送给寨主当苦力，抵个三年五载的利息，您看如何？”
这话一出，墨尘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震惊。
林凡？那个总是默默劈柴的孩子？
赵虎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添油加醋：“那小子皮糙肉厚，干活肯定利索！而且他是‘无垢道体’呢，虽说不能修炼，可也算个稀罕物件，寨主带回去给弟兄们解闷也好啊！”
他心里打得正着：黑风寨上门问责，自己这个外门大师兄难辞其咎。把林凡推出去，既能讨好黑熊，又能除掉这个碍眼的废物，还能在墨尘面前卖个“为宗门分忧”的好，简直一举三得。
黑熊眯起眼睛，打量着赵虎：“哦？无垢道体？不能修炼的废物？”他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眼珠转了转，“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不过，能抵多少利息？”
“至少能抵一半！”赵虎拍着胸脯保证，“这废物命贱，耐折腾！”
“赵师兄！”人群里有个年轻弟子忍不住开口，“林凡虽不能修炼，也是我青云宗弟子……”
“闭嘴！”赵虎回头呵斥，“宗门都快没了，还护着个废物？有本事你替他还债啊？”
那弟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
墨尘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阶下黑熊的狞笑，又想起林凡劈柴时总是挺直的脊梁——那孩子虽不能修炼，却从未偷过懒。把他推出去，和亲手拆了青云宗的牌坊有何区别？他看向周明，想听听这位二长老的意见。
周明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皮，干咳一声：“赵师侄也是为宗门着想。熊寨主，林凡确实是个无灵根的杂役，留着无用……若能为宗门分忧，也算他的造化了。”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闪闪烁烁——周明早就看墨尘不顺眼了，若能借黑风寨的手除掉一个“可能被墨尘看重的潜力股”（哪怕现在是废物），顺便削弱墨尘的威信，何乐而不为？
有了周明的附和，其他长老更不敢吭声了。
黑熊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得树上的雪都簌簌往下掉：“好！就这么定了！把那废物交出来，老子就再宽限你们三个月！”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凶狠，“不过三个月后要是还还不上钱……”他掂了掂手里的开山斧，“这青云宗的山门，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墨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疲惫：“容我……想想。”
“想？”黑熊脸一沉，“给你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见不到人，老子现在就拆了你的山门！”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墨尘脸上，像细小的冰针。他看着阶下黑压压的匪徒，看着身后低头沉默的弟子，看着赵虎和周明那两张各怀鬼胎的脸，只觉得喉咙里又干又涩。
而此时，柴房后面的角落里，林凡正死死贴着墙，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刚才他趁乱从赵虎跟班手里挣脱，没敢跑远，就躲在这边听着。赵虎的话、周明的附和、黑熊的狞笑……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狠狠砸在他心上。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真的连三株灵草都不如，连给人当苦力抵债都嫌多余。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这寒冬的风雪还要冷。他知道，墨尘掌门虽是心善，可在黑风寨的逼迫和周明的撺掇下，未必能保得住他。
不能坐以待毙！凭什么无垢道体就要被当货物？赵虎说我命贱，我偏要活下去看看，这道体到底藏着什么。
林凡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起刚才逃跑时瞥见的后山方向——那里有片没人敢去的禁地，锁灵谷。
据说里面布满了上古阵法，擅闯者死。
可现在，那里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悄悄往后退，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谁在那儿？”一个黑风寨的匪徒猛地转头看来。
林凡心脏骤停，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后山跑。
“是那废物！林凡跑了！”赵虎一眼就认出了他，厉声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黑熊眼睛一瞪：“还敢跑？给老子追！”
顿时，七八名匪徒提着刀斧追了上来，赵虎也带着两个跟班跟在后面，骂骂咧咧的。
林凡拼了命地往密林里钻。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冰冷的雪水灌进靴子里，冻得他脚趾发麻，可他不敢停。身后的脚步声、喊杀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鼓点。
他对这里的路熟得不能再熟，哪里有陡坡，哪里有灌木丛，都一清二楚。他专挑难走的地方跑，利用低矮的树丛和岩石躲避追兵的视线。
“往那边跑了！”
“堵住他！”
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林凡感觉自己像只被围猎的兔子，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慌不择路间，他一头撞进了一片茂密的藤蔓丛。藤蔓像无数只手，死死缠住他的衣服。他挣扎着往前钻，忽然脚下一空——眼前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被藤蔓半掩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土腥味。
是锁灵谷的入口！
他以前听杂役们说过，禁地入口就藏在这片藤蔓后面。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赵虎的怒骂声清晰可闻：“林凡！你跑不掉的！”
林凡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低头钻进了那个洞口。
洞口比他想象的要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藤蔓刮擦着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口子。洞里一片漆黑，只有岩壁上偶尔闪烁的磷光，映出湿漉漉的苔藓。
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开阔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洞口，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谷壁陡峭，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抬头只能看到一线天，雪花从那道缝隙里飘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就融化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像是尘封了千年的古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里就是锁灵谷？
林凡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气。身后的洞口已经被藤蔓重新掩盖，外面的喊杀声和脚步声隐约传来，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变得模糊不清。
暂时……安全了？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和雪水浸透，冻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滴答……滴答……”
那声音不像水滴，倒像某种东西在缓慢呼吸，每“滴答”一声，岩壁的磷光就暗下去一分，仿佛谷里藏着个沉睡的巨兽。
他循声望去，只见山谷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么？
林凡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光芒走去。
谷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的脚步声和那诡异的滴答声。越往前走，空气就越冷，那股陈腐的气息也越发浓重。
他走到了那光芒附近，发现光芒来自一块嵌在石壁上的石台，石台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着，只在角落露出一点乌黑的边角，在磷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指尖离那乌黑边角还有寸许时，掌心突然刺痛——和第1章被赵虎羞辱时的伤口疼法一模一样。他猛地顿住，恍惚间觉得那层灰尘下，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石台“看”着他。
他伸出冻得发僵的手，想要拂去那层灰尘。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东西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沉睡在那层灰尘之下，等待着被唤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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