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茅草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无数根手指在轻轻刮擦门板。林凡蜷缩在草堆里，怀里的土黄色碎片隔着粗布麻衣，依旧凉得刺骨，仿佛要冻穿他的五脏六腑。
“别缩着了，趁现在没人，赶紧去聚灵阵。”玄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还想不想活？”
林凡咬了咬牙，挣扎着从草堆里爬起来。后背的伤口在逃亡时被撕扯得更厉害，一动就疼得钻心，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聚灵阵……在哪？”他低声问，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飘。他在青云宗当了十几年杂役，只听说过聚灵阵是宗门的根基，却从未见过真正的阵眼——那是青云宗的禁地，只有掌门和几位长老才能靠近。
“后山，天玑峰半山腰的乱石滩。”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沧桑，“当年那阵刚建成时，灵气浓得能凝成雾，哪像现在破败成这副鬼样子。”
林凡不再多问，从柴房角落摸出一件破旧的蓑衣披上——既能挡点夜风，又能遮掩身形。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像一道影子融入浓重的夜色里。
天玑峰的山路比他想象中更难走。雨后的石阶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行，稍不留意就会摔下山崖。林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后背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蓑衣内侧，和汗水混在一起，黏腻得让人恶心。
“慢点，别跟投胎似的。”玄老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关切，“聚灵阵外围有护阵的残符，虽然快失效了，但惊动了巡逻弟子，有你好受的。”
林凡依言放慢脚步，借着月光辨认着山路。越是靠近半山腰，周围的空气就越发稀薄，连草木都长得稀疏枯黄——这是灵气枯竭的征兆，印证了玄老“聚灵阵已崩坏”的说法。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乱石滩。数以千计的巨石杂乱地堆积着，月光洒在石面上，泛着惨白的光，像一片沉默的墓碑。
“就在那堆最大的石头中间。”玄老指引道。
林凡深吸一口气，猫着腰穿过乱石滩。脚下的碎石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他能感觉到，随着不断深入，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玄老说，这是规则紊乱后产生的“灵气锈蚀味”。
靠近巨石时，脚下突然亮起淡灰色符文，像褪色的烙印在石面上闪了闪，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膝盖一软。“护阵残符还没彻底失效，”玄老冷哼，“若非碎片与阵法共鸣，你现在已经被弹飞了。”林凡咬着牙稳住身形，一步步挪到巨石前。
在乱石滩中心，果然有一块足有三人高的巨石，石面上布满了风化的裂纹，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巨石下方有一个半人高的凹槽，形状竟与他怀里的土黄色碎片完美契合。
“就是这了。”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把碎片嵌进去，快！”
林凡走到凹槽前，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的土黄色碎片。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表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石面上投下流动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碎片对准凹槽，轻轻放了进去。
“咔哒。”
一声轻响，碎片与凹槽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在这里。
就在碎片嵌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淡金色的纹路从碎片边缘猛地涌出，像被沸水烫过的水银，顺着石缝疯狂游走，所过之处，碎石上的青苔瞬间枯黄，嵌在石缝里的枯叶化为灰烬——这是规则力量对朽坏之物的涤荡。这些纹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顺着地面向四周扩散，穿过乱石滩，延伸向远方的山林。
整个乱石滩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电路板，淡金色的纹路就是导电的铜线，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闭眼！感知灵气流动！”玄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牵东方的灵气，那里有晨露凝聚的水汽，与土行碎片相生；避开西方，那里有煞气，会冲乱纹路！顺着碎片的纹路牵，千万别弄反了！弄反了不仅修不好阵，你小子还会被灵气反噬，炸得连渣都不剩！”
林凡不敢怠慢，立刻闭上眼睛。眉心的玉简开始发烫，与怀里的土黄色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有两根无形的线将它们紧紧连在一起。
在玄老的引导下，他的意识沉入一片奇异的境地——他“看”到了天地间游荡的灵气，它们稀薄得像风中的游丝，散乱地漂浮着，漫无目的。而聚灵阵的淡金色纹路，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等待着捕捉这些游丝。
“集中精神，跟着我的指引走。”玄老的声音变得异常沉稳，“看到那些淡金色的节点了吗？那是阵眼的脉络，你要做的，就是引导灵气顺着脉络走，汇入主阵眼。”
林凡依言照做，他尝试着用意识触碰那些稀薄的灵气。当他的意识与灵气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纹路传来，让他疲惫的身体感到一丝舒适。
但这种舒适感转瞬即逝。
当他引导着第一缕灵气流向最近的金色节点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指甲缝里渗出寒气，泛白的指尖像结冰的河面向上蔓延，连呼吸都带着白雾，喉咙里涌上铁锈味——那是生命力正顺着纹路被阵法吸走的征兆。
“呃啊——”
林凡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哼，规则不是白用的。”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笑，“这聚灵阵早就空了，现在等于要你用自己的生命力当引子，把灵气拽进来。说白了，就是在抽你命根子呢！”
林凡这才明白，玄老说的“代价”是什么。每引导一缕灵气，他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被抽走了一分，身体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引导灵气最痛时，他闪过放弃的念头——反正玉简反噬是死，现在力竭也是死，可眉心玉简突然发烫，锁灵谷的幻象闪过：白衣修士被高维触须撕碎时，也曾攥紧拳头。他猛地咬牙：至少要活过这三天。他不能停。
他咬紧牙关，忍着胸口的剧痛，继续引导着灵气向金色节点流动。那些稀薄的灵气像是调皮的鱼，总是试图挣脱他的掌控，每一次拉扯都让他的五脏六腑像被揉碎了一样疼。
汗水浸透了他的中衣，又顺着衣角滴落在地，在他脚下积成了一小滩水洼。他的指尖泛起死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再加把劲！主阵眼快满了！”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看到那道最粗的纹路了吗？把灵气往那送！”
林凡顺着玄老的指引看去，果然在无数淡金色纹路中，有一道格外粗壮的纹路，像一条金色的血管，从他脚下的巨石延伸向远方，连接着青云宗的核心区域。
他集中全部精神，将好不容易聚拢的灵气顺着那道粗纹路推送过去。
就在灵气汇入粗纹路的瞬间，脚下的巨石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嗡”的一声低鸣。淡金色的光芒从纹路中爆发出来，将整个乱石滩照得如同白昼。
林凡感觉胸口的疼痛达到了顶点，仿佛有一把烧红的烙铁从喉咙一直捅到肚子里，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够了！停下！”玄老突然喊道，“再撑下去你就真死了！”
林凡如蒙大赦，立刻收回意识。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但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他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像是被抽空了一半，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力竭时，他看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突然明白：所谓废柴，不是不能吸收灵气，而是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力量——哪怕这力量要以命换。
“嘿嘿，没想到你这小身板还挺能撑。”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虽然只恢复了一成灵气，但也够用了。至少，能让那些弟子们感觉到变化了。”
林凡没有力气回应，他趴在冰冷的石面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空气里的灵气虽然依旧稀薄，但确实比之前浓郁了一些，吸入肺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意。
他抬头看向脚下的巨石，淡金色的纹路已经变得柔和了许多，像一层流动的光晕笼罩着石头。土黄色的碎片嵌在凹槽里，散发着与玉简同源的光泽，仿佛成了巨石的心脏。
“这……就算修好了？”林凡虚弱地问。
“算是吧。”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不过只是暂时的。没有其他规则碎片辅助，这阵撑不了多久。而且，你刚才用生命力当引子，虽然效果快，但对你自身损伤太大——接下来几天，你最好老实待着，别乱动，不然一个小风寒就能要了你的命。”
林凡点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刚一用力，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别急着走，再歇会儿。”玄老说道，“等天亮了再回去，现在出去，保不准会撞见巡逻的。”
林凡依言坐下，靠在冰冷的巨石上。夜风吹过乱石滩，带着山林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裹紧了蓑衣，却依旧感觉冷，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了。
他摸了摸眉心，玉简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灼热。但他能感觉到，玉简与土黄色碎片之间的联系并没有中断，它们像两颗遥相呼应的星辰，在寂静的夜里默默传递着信息。
“玄老……”林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规则的代价……都是这样的吗？”
玄老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年正主为了解析‘时间规则’，一夜白头，最后连茶杯都握不住。你这点痛，算什么？”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规则是天地的根基，岂是那么容易掌控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凡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刚才那种生命力被抽走的感觉，让他至今心有余悸。这就是力量的代价吗？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被人欺负，他必须承受这些？
“怎么？怕了？”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林凡摇了摇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怕。”
他经历过比这更痛苦的事——被赵虎当众羞辱，被整个宗门视为废物，在禁地九死一生……相比那些，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变强，只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承受。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乱石滩上。淡金色的纹路在阳光下突然转为暖黄，像融化的黄金顺着纹路流淌，乱石滩上的枯草竟抽出嫩芽，叶片上的露珠滚动时，映出阵法的全貌——那是一张覆盖整座天玑峰的巨网，与晨曦交相辉映，仿佛给这片死寂的土地注入了新的生机。
“该走了。”玄老提醒道，“再不走，就真要被人发现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下山时，他瞥见乱石滩边缘有串新鲜脚印——兽皮靴的纹路，与黑风寨匪徒的鞋子一模一样，脚印指向阵眼的方向。他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最后看了一眼嵌在巨石上的土黄色碎片，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下走去。
他不知道，当第一缕阳光洒满青云宗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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