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她……许玉真的呼吸几乎被一瞬间切断,思绪却忽然被这逼问拉到了现实。
他谢晏山难道未曾杀过她吗?
可许玉真说不出话,喉中只能发出痛苦的哼叫声,她艰难地用目光盯着谢晏山的眉眼,此刻的他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距离,但她视线骤然一定。
他……他是谢晏山吗?
从前日夜相处,她不可能认不出谢晏山的面容,可面前的他眉眼间多出许多锐气,分明比当初京城里习惯逢场作戏的谢晏山要生涩许多。
但不等她分辨多久,许玉真的视线又重新变得虚无起来,越来越明晰的窒息感让她再也没有力气想下去,她吃力地闭了眼,紧接着就有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了。
眼泪从她脸庞划过,低落下来直接沾湿了谢晏山的衣袖。
谢晏山竟然立刻怔了一瞬,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哭,那些生死之际求饶的他见的多了,可这个许玉真看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他竟有一瞬间自问:我从前是欠过她什么吗?
谢晏山心里一阵烦闷,他缓缓呼了口气,这才寻回些理智,方才一时上头,他差点真的对许玉真起了杀心。
“世子——”偏偏这个时候,青芥带着人从门外过来,他远远就看见许玉真痛苦的脸,世子的手死死摁住了她的脖颈,他慌忙道:“世子手下留情!”
如此好巧不巧被青芥看到,谢晏山心里不自觉骂了一句,他剜了许玉真一眼,才悻悻的地松开了手。
许玉真立马不住咳了起来,鲜明的红印子残在她的脖颈上,她死里逃生一般额上冒起了冷汗。
谢晏山直起身,眼看着青芥过来,他脸色有些不好,“我没有真的想杀她。”
“……”青芥看着许玉真几乎断气的模样,也只好点了点头。
“方才是她……”谢晏山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紧了,才忽然发现自己是在辩解,随后他重新正色起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背过了身,“青芥……”
他目光虚虚落在几步之外,“今日之事,你不许告知我父亲。”
也不等青芥回应,谢晏山下意识揉了下胳膊,头也不回地往柴房外去了。
青芥:“……”
此刻的许玉真终于在满身的疼痛中想起来了,看她如今的处境,她并非是在燕国的城楼,而是在从燕国去往大梁的路上,当年燕国战败,她作为质女被送往梁国,一路上受尽磋磨,正如今日的满身伤痛。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死在了城楼上,因为死于谢晏山之手,她方才见到他才那般情绪激动,甚至不管不顾地咬了他一口。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重生到了当年前往梁国当质女的时候。
事实一一在她脑中理顺,许玉真不禁自嘲:这可真不是个好时候啊。
当年燕国战败,她身为公主,如此身份确有几分护国之责,她知道燕国将士屠戮大梁军民的过错,知晓自己身为质女的轻重,因而早就做了抛却此生的打算,她忍辱负重,那一路前往大梁,她是被生生押送过去的,路上受的苦痛与磋磨,她此生都难以忘记。
偏偏如今还是这个时候,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她比以往更加放肆,她咬了谢晏山一口,早早地把这个混账世子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许玉真觉得自己脖颈间更疼了,但她一“嗤”,如若不得罪他,难道还要重新对他投怀送抱吗?
她还没有这么不长记性。
七日之后,带许玉真回京的车队到了绛京城外。
绛京城也下了雪,满城京华被大雪盖住,繁华的城池添了几分静谧的古朴。
往日雪天街上总要少些喧嚣,今日的城外却热闹非凡,礼部与兵部的官员聚在城外,互相对着拜了个礼。
“算着时间,晏世子也该入城,想必陛下知道此事,应当龙心大悦。”
“那是自然,陛下此前因战事忧思,龙体有损,如今前线大捷,等和谈奏报入宫,我等,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哪里哪里。”同行的几人打着官腔,眼见着鸿胪寺的人也到了城门,这才有人提起了燕国质女的事,有人忧心忡忡:“听闻此次前来为质的燕国皇女,其生母不过是个后宫夫人,连个说得起的名分也没有,这个许,许玉真,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女,既是让她前来为质,恐怕难以震慑燕国啊。”
“话是如此……”鸿胪寺的人却摇了摇头,“此事的利害,就连晏世子都曾上表,可这事啊……”
他讳莫如深,“其实是陛下的意思……”
这话一起,众人都想再听,偏偏车辙一响,正正好打断了几人谈话。
谢晏山的马车金碧辉煌,正轧过城外扫过雪的大路,缓缓驶了过来。
见此情景前来的官员不便再谈,纷纷移步并作一排,一道朝谢晏山的车行了个礼,“恭迎晏世子。”
谢晏山的马车停下,只听那窗边的金铃一响,马车的窗帘从里面挑开了,谢晏山透过窗子侧目过来,目光扫过外面,随意地丢了笑脸出去,“各位大人久违。”
京城的官员都知道谢晏山的做派,眼高于顶的世子爷他们不好得罪,何况他是办好了差事回来等着领赏的。
几个大人互换了眼神,还是礼部的人先迎了上去,他揖手行礼,先说了正事:“世子此行辛苦,有关和谈细则,礼部已经做好准备,只等……”
“不急。”谢晏山慢悠悠地打断了他,他微微颔首,分心似地摆弄了下窗边金铃,“本世子离京许久,十分想念侯府,不知大人可否稍待,晚些时候再与大人谈论此事。”
“这……”那大人面露难意,还想问谢晏山再待何时,就见这世子爷干脆地撂下了窗帘,有些避不见客的意思。
“那世子——”见此情景鸿胪寺的人有些急了,他赶紧上前两步追问:“燕国质女的事情……”
“大人止步。”一旁的青芥抬刀一拦,他亲自下来替谢晏山牵了马绳,朝那大人道:“世子的意思,陛下龙体未愈,质女此次入京路途遥远,不想路上生了重病,恐她此时入宫,要给陛下过了病气,多少不吉,因而今日就先将质女带回世子府了。”
“带回世子府?”那鸿胪寺的大人脸都青了,赶忙拦了上去,“晏世子,此事可不合章程,若是质女有疾,应当是先请太医来诊治,世子此举……诶——世子!”
不等他说完,马车旁的金铃响了个不停,青芥听到催促,直接自己上了马,随后“驾”地一声,驱赶着马车往城门口扬长而去。
留着一众官员瞪大了眼,“荒唐!晏世子实在是荒唐!”
“侯爷顶天立地,怎么有这么一个侯府世子!”有几人追出几步,却连马车栏杆都没摸到,只好喘着气骂了起来,“此子胆大,本想和谈主持大局应有长进,怎么还是如此……”
众人摇头叹了气,很是气愤不已:“此事必定要交由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