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风雪渐歇。
荆平几乎冻成了冰雕,全靠一股“老子不能比小姑娘先冻死”的痞劲儿硬撑着。
怀里的阿月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悠悠转醒。
“殿下?”她声音嘶哑,带着刚退烧的虚弱,发现自己被荆平紧紧抱着,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动……”荆平冻得牙齿打颤,声音都变了调,“蹭……蹭点热气……节能环保……可持续发展……”他胡诌着现代词汇,手臂却箍得更紧了些,生怕这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温度散掉。
阿月不动了,安静地偎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和牙齿打架的声音。
她沉默了一会儿,极小声道:“殿下……您的衣服……”
荆平这才想起自己就穿了件单衣,大半体温都耗在给她降温上了。
他嘴硬道:“没事……爷……爷火气旺……正好降降温……这叫……冬泳健身……”
阿月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地将那床破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虽然作用微乎其微。
天色微明时,牢房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狱卒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狄人低级军官服饰、面容看起来相对和善些的年轻人站在牢门外,身后跟着个抱着小小炭盆的老仆。
“荆国质子?”那年轻军官开口,狄语带着点生硬,但还算清晰,“我是新调来的百夫长阿古勒。
昨夜之事,我已知晓。这是我的疏忽。”
荆平和阿月都愣住了,警惕地看着他。
阿古勒示意老仆将那个小小的、只放着几块可怜炭火的陶盆从栏杆缝隙递进来,又放下一小袋黑麦饼和一个小皮囊的清水。
“炭火不多,但能驱驱寒。饼子和水是今日的份例。”阿古勒语气平淡,“好好活着,别给我惹麻烦。最近城里不太平,你们自己小心。”
说完,他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尤其是看到荆平几乎冻僵的状态和阿月背上隐约的血痕,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转身带着老仆离开了。
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几块小小的炭火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热量,像黑暗里忽然亮起的一颗星。
虽然不足以温暖整个牢房,但至少让那一小片区域不再那么酷寒刺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荆平凑到炭盆边,贪婪地汲取着那点热量,冻僵的手指慢慢恢复知觉,他又忍不住嘴贱,“这新来的哥们能处啊!比之前那些瘪三强多了!回头等我发达了,请他吃火锅……妈的,火锅……”
阿月也小心地挪到炭盆边,看着那跳跃的小火苗,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希望:“阿古勒大人……好像是个好人……”
“好人?”荆平撇撇嘴,压低声音,“这鬼地方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无非是看我们暂时还有点用,或者……不想我们死得太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现代职场那点勾心斗角的经验开始发挥作用,“别忘了,老单于刚死,他们自己内部还乱着呢。我们这种质子,活着是筹码,死了也可能是借口。”
阿月似懂非懂,但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些。
她拿起一块黑麦饼,掰开,递给荆平一半。
这次的饼虽然还是黑硬,但至少没有馊味。
两人就着清水,默默地吃着饼,围着那一点微弱的炭火。
身体暖和了些,荆平的思维也活络起来。
他打量着那几块炭,又看了看高高的栅栏窗,忽然压低声音对阿月说:“喂,你说……咱们能不能用这炭……干点别的?”
阿月疑惑地看着他。
“比如……在黑夜里,炭火能发光发热,但要是用它在地上画画,或者……在墙上留点记号什么的,是不是不太显眼?”荆平的眼睛里闪着一点冒险的光,“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有人来救我们,或者我们自己想跑路,是不是得提前做点准备?比如,画个地图啥的……”
阿月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小脸煞白:“殿下!不可!被发现了我们会没命的!”
“嘘!小声点!”荆平赶紧捂住她的嘴,手感冰凉却柔软,“我就那么一说……战略储备,懂不懂?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就是生命线!”他又开始蹦现代词。
阿月被他捂着嘴,大眼睛眨巴眨巴,虽然害怕,却也被他那种即使在绝境里也不安分、总想折腾点什么的劲儿所感染。以前的殿下,是不会想这些的。
接下来的几天,阿古勒百夫长偶尔会让人多送一点炭火或食物,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猪狗不如的待遇,已是天壤之别。
背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阿月的身体也逐渐恢复。
荆平果然偷偷藏起一点点炭块,趁夜深人静时,在牢房最阴暗的墙角,用炭块极其小心地勾画着他白天观察到的牢房结构、巡逻士兵的换班时间、甚至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门方向。
他的土木老本行此刻发挥了作用,画出来的示意图居然有模有样。
阿月紧张地在一旁放风,心跳如鼓,却又觉得有一种隐秘的、反抗的快意。
然而,朔方城的平静永远是表面的。
一天傍晚,几个明显喝多了的、隶属于不同狄人贵族的兵卒在牢房外的通道里发生了争执,吵吵嚷嚷,声音越来越大。
很快,争吵变成了推搡,然后是拳脚相加,最后竟然拔出了刀!
金属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血腥味开始弥漫。
荆平和阿月吓得紧紧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哐当”一声,一把带血的弯刀被踢飞,竟然顺着栏杆缝隙滑进了他们的牢房,就掉在离炭盆不远的地方!
厮打的狄人士兵愣了一下,几双充满血丝、凶狠暴戾的眼睛同时看向了牢房里的两人,尤其是那把刀。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杀机,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锁定了两个微不足道的质子。
其中一个满脸是血的壮汉狞笑着走向牢门,声音嘶哑:“刀……拿出来!不然,宰了你们这两只荆国老鼠!”
另一个则眼神闪烁,似乎在想是不是该趁机灭口,以免今日内斗之事外泄。
荆平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大脑疯狂运转。交出去?他们可能会被灭口。不交?立刻就要死!
阿月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住荆平的胳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在干什么!”一声暴喝从通道尽头传来。百夫长阿古勒带着一队亲兵,脸色铁青地快步走来,手按在刀柄上,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混乱的场面和牢房里那把刺眼的带血弯刀。
他的到来,暂时驱散了笼罩在荆平和阿月头顶的死亡阴影。
但荆平看到,阿古勒看向那把刀,又看向他们时,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炭火带来的微温尚未散去,更冰冷的杀机却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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