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杭城迎来了浓重的暑气和弥漫全城的艾草香气。
玄玳的算命摊生意不温不火,但他和小青的“偶遇”却越发频繁。有时是断桥残雪(并无雪),有时是苏堤春晓(已入夏),更多时候是熙攘的街市或某个僻静的茶棚。两人斗嘴互损,抬杠拆台,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乐趣。
玄玳嘴上依旧没个正经,心里那点异样的情愫却如同春草,见风就长。他发现自己开始惦记那抹青色的身影,听到她清脆的笑声会觉得开心,看她蹙眉会想逗她笑。
但临近端阳,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街巷间开始大量悬挂菖蒲艾叶,酒坊里的雄黄酒香气愈发浓烈,孩子们唱着避邪的童谣……这一切都让他莫名地心慌。
“系统,端阳节对蛇妖是不是特不友好?”他忍不住在心里询问。
【天地阳气至盛,阴秽退散,于妖邪确有压制。雄黄之类,尤克蛇虫。】系统难得地给出了具体解释。
玄玳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小青。那个笑起来明媚张扬,偶尔又会流露出一点点脆弱和孤独的蛇妖。
“她……应该知道吧?会躲起来吧?”他自言自语,却又忍不住担心。以小青那爱凑热闹、不服输的性子,万一……
端阳节前一天,他在城隍庙外堵到了正拿着串糖葫芦啃得开心的小青。
“喂!青丫头!”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时一样欠揍。
小青斜睨他:“干嘛?假道士,又想蹭我糖葫芦?”
玄玳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却带着嬉笑:“明天端阳节,城里热闹,但太阳毒,雄黄味冲天,你……你这细皮嫩肉的,别瞎逛悠,找个凉快地儿歇着,比如……雷峰塔地宫?听说那儿凉快。”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关心。
小青吃糖葫芦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哼道:“要你管!本姑娘爱去哪去哪!区区雄黄……”她嘴上硬气,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街上挑着雄黄酒叫卖的小贩。
玄玳心里更担心了。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符,强行塞进小青手里:“喏!祖传的‘超级无敌避暑防虫符’!贴身放好,明天别乱跑,算贫道求你,行不?你要是中了暑,我可没闲钱给你买药!”
那符纸上的朱砂画得跟鬼画符似的,毫无灵力波动。
小青看着手里那丑了吧唧的符箓,又看看玄玳那故作轻松却难掩关切的眼神,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她嘴上嫌弃:“丑死了!谁要你的破符!”手指却悄悄收紧,将那张符攥在了手心里,脸颊微微发热。
“走了!”她转过身,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连糖葫芦忘了拿。
玄玳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端阳节当日,天色未亮,城中已是人声鼎沸,龙舟竞渡的鼓声从西湖方向隐隐传来。
玄玳在自己那四处漏风的小破道观里坐立难安。他强迫自己打坐,脑子里却全是小青会不会偷偷跑去看龙舟,会不会不小心碰到雄黄酒……
“妈的!”他猛地站起来,再也坐不住,“就当去蹭顿粽子吃!”
他冲出道观,朝着西湖边最热闹的地方跑去。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空气中弥漫着粽叶和雄黄酒的混合气味。
玄玳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四处张望,寻找那抹熟悉的青色。
没有。
他心下稍安,又觉得莫名失落。也许她真的听话,躲起来了?
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一条小巷里传来几声惊恐的尖叫和男人的呵斥声!
“妖怪!”“是蛇妖!快拿雄黄酒泼她!”“别让她跑了!”
玄玳心脏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他!他疯了一样挤开人群,冲向那条小巷!
巷子深处,只见几个手持棍棒、浑身酒气的壮汉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地上洒满了破碎的酒坛和刺鼻的雄黄酒液!而那身影——正是小青!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眼眸偶尔闪过一丝不受控制的竖瞳妖异之光,显然是被浓烈的雄黄气激发了妖性,又因节气压制而极度虚弱。
一个壮汉狞笑着,举起手里的木棍:“打死这害人的妖精!”
“住手!”玄玳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在小青面前!
那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后背上,痛得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
“哪来的臭道士?滚开!别多管闲事!”壮汉骂道。
玄玳咬紧牙关,忍住剧痛,努力站直身体,脸上挤出他招牌的、却有些扭曲的痞笑:“几位好汉,误会,误会!这是贫道师妹,自幼患有怪病,怕刺激性气味,一受刺激就眼神不好,真不是妖怪!贫道这就带她走,不劳各位费心!”
“放屁!我们亲眼看见她眼睛变样了!”
“那是日光晃的!”玄玳胡搅蛮缠,一边说一边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仅有的几枚铜钱,丢过去,“一点小意思,给各位买酒压惊!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铜钱叮当落地,壮汉们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玄玳猛地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虚弱的小青背到背上,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跌跌撞撞地跑去!
“站住!”“别跑!”
壮汉们反应过来,叫骂着追来。
玄玳背着小青,只觉得她身体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他心急如焚,脚下发软,却不敢停步。后背火辣辣地疼,呼吸如同风箱。
“假……假道士……”小青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放我下来……你自己跑……”
“闭嘴!”玄玳气喘吁吁地低吼,“妈的……重死了……平时……少吃点……攒钱……给你减肥……”都这种时候了,他还不忘嘴贱。
他专挑偏僻的小巷钻,七拐八绕,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终于勉强甩掉了追兵。
一头撞开自己那破道观的木门,将小青小心地放在那张唯一的、吱呀作响的破床上。
他累得几乎虚脱,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回头看向小青,她蜷缩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涣散,显然还在对抗雄黄的影响和节气的压制。
玄玳顾不上自己后背的疼痛,打来清水,浸湿汗巾,笨拙地帮她擦拭额角的冷汗和沾染了雄黄酒渍的衣袖。
“让你……别乱跑……不听……”他一边擦,一边忍不住数落,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逞什么能……差点……差点就……”
小青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他忙忙碌碌、满脸焦急又故作凶狠的样子,看着他额角比自己还多的汗水,看着他后背道袍上隐隐渗出的血迹,她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眸子里,慢慢氤氲起一层水汽。
她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擦拭伤口的手背。
玄玳动作一顿。
“谢谢你……”小青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和依赖,“玄玳……”
玄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他别扭地转过头,嘟囔道:“谢什么谢……医药费……记得结一下……概不赊账……”
然而,他通红的耳朵尖,却泄露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窗外,端阳节的喧嚣似乎遥远了。破旧的道观里,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种悄然滋生、再也无法忽视的缱绻情愫。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