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他在清河坊一家胭脂铺子外,又瞧见了小青。
她正拿着一盒口脂,与那油滑的店老板争论。
“就这么一盒朱砂掺了蜂蜡的玩意儿,你要价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小青柳眉倒竖,毫不客气。
店老板嘿嘿一笑:“姑娘,这可是上好的金陵桃红口脂,瞧瞧这色泽,这香气……”
“香气?一股子香精味,熏得人头昏!”小青嗤之以鼻,“三百文,爱卖不卖!”
“哎哟,姑娘,这真不行,本钱都不够……”
玄玳溜达过去,凑到那盒口脂前嗅了嗅,随即夸张地打了个喷嚏:“阿嚏!老板,你这‘上好口脂’里头,怕是加了点南洋来的‘迷魂香’吧?听说闻多了容易破财啊……啧啧,这位姑娘,我劝你慎买。”
店老板脸色一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青眼睛一亮,立刻接腔:“好啊!原来是个黑店!回头我就告诉我姐姐,让她……”
她话没说完,那店老板顿时慌了,似乎知道她姐姐不好惹,连忙摆手:“行了行了!三百文就三百文!算我倒霉!”
小青得意地付了钱,拿起口脂,瞟了玄玳一眼,嘴角弯弯:“假道士,偶尔也能派上点用场嘛。”
玄玳拱拱手,嬉皮笑脸:“女侠谬赞,为民除害,贫道义不容辞。”
又一日,他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西厢记》,听到张生跳粉墙那段,底下听众如痴如醉,小青却坐在角落,不屑地撇撇嘴:“傻不傻,跳坏了腿还得自己疼。”
玄玳刚好蹭到她旁边那桌,闻言接话:“就是!谈恋爱嘛,重要的是脑子,不是腿脚。要我说,那张生就该先写封信,谈谈诗词歌赋,聊聊人生理想,再约个灯会夜市,人多安全,还能顺便看看他舍不舍得给莺莺小姐买糖人儿……”
小青“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看他:“你这假道士,满口歪理,倒不像个出家人。”
“嗐!贫道修的是红尘道,酒肉穿肠过,情义心中留。”玄玳大言不惭,“再说了,出家人就不能研究一下怎么谈恋爱了?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小青被他逗得花枝乱颤:“歪理邪说!”
一来二去,两人竟是熟稔起来。玄玳嘴贫,见识又怪(现代观念),总能逗得小青或笑或嗔;小青泼辣直爽,偶尔流露的妖类天真和强大背景(她姐姐)又让玄玳觉得刺激又安全(大概)。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闷雷滚动,眼看一场大雨将至。
玄玳刚收摊,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他抱着脑袋,狼狈地冲进最近的一家小酒肆,差点撞到一个人。
“哎哟!”
“谁啊!不长眼……”玄玳抬头,乐了,“哟!青姑娘?巧啊!”
小青也刚躲进来,发梢沾着雨珠,更显得肌肤胜雪,明艳动人。她瞪了玄玳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真晦气!”
酒肆狭小,就角落里一张空桌。两人只好别扭地挤在一起避雨。
外面雷声隆隆,雨打窗棂。店内灯火昏黄,就他们俩客人,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玄玳叫了壶最便宜的黄酒,几碟茴香豆、盐水花生。
“喝点?暖暖身子,反正也走不了。”他给小青也倒了一碗。
小青犹豫了一下,接过碗,小口抿了一下,被辣得吐了吐舌头,模样娇憨可爱。
几碗浊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喂,假道士,”小青托着腮,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你好像……不怕我?”
玄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啃着花生米:“怕你?为啥?因为你长得好看?那确实挺让人害怕的,怕晚上睡不着觉。”
“少贫嘴!”小青嗔道,指尖沾了酒水,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你……难道看不出我和姐姐,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玄玳放下花生米,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压低声音:“看出来了啊。所以呢?西湖里的鲤鱼精?还是山上修炼的狐狸仙?”
小青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还猜得这么……不着调!她忍不住笑起来:“你才是鲤鱼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笑过之后,她凑近些,带着酒气,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挑衅和试探:“告诉你吧,我是蛇妖,修行五百年的青蛇妖!怕不怕?现在跑还来得及哦?”
她等着看对方惊恐失措的样子。
谁知玄玳只是挑了挑眉,不仅没怕,反而眼睛更亮了,也凑近过去,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带着点雨后青草般的独特气息(他自动忽略了那丝妖气)。
“蛇妖?哇哦!cool!”他脱口而出,随即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失敬失敬!原来是青蛇大人!久仰久仰!”
小青被他这反应弄懵了:“久仰?你听过我?”
“呃……这个……”玄玳卡壳了,总不能说我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吧?他急中生智,“啊!贫道昨夜观星,见妖……呃,见青光坠于西湖,便知有妖族大能降临!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小青明知他满口胡诌,但被他这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逗得不行,伏在桌上笑得肩膀直抖:“哈哈哈哈!假道士!你真是……真是个活宝!”
玄玳看着她笑颜如花,心里也松快起来,得意道:“那是,贫道号称杭城第一开心果。”
笑声渐歇,气氛反而更融洽了。
雨声潺潺,酒意微醺。
小青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你们人啊,真是奇怪。有的道士见了我们,喊打喊杀。有的男人见了我们,只想……哼。你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玄玳晃着酒碗,笑了笑:“人分好坏,妖也分善恶吧。我看青姑娘你……虽然脾气爆了点,嘴毒了点,走路可能还用爬的……”看到小青瞪眼,他赶紧补充,“但心肠不坏,比很多道貌岸然的人强多了。
再说了,”他语气变得有点玩世不恭,“活着不就图个开心吗?跟谁交朋友不是交?何必管他是人是妖?”
小青怔怔地看着他,灯光下,他痞气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通透和……孤独?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其实……做妖也挺不容易的。”她忽然轻声说,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修行好难,规矩好多,人间好玩,但又好危险……姐姐总说我不懂事……”
玄玳安静地听着,没有插科打诨。
这一刻,酒肆外风雨如晦,酒肆内灯火昏黄,一介凡人混混,一条千年蛇妖,竟像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短暂的时空里,找到了奇异的共鸣。
雨,不知何时停了。
小青站起身,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却清亮了许多:“喂,假道士,我走了。”
玄玳也站起来,笑嘻嘻道:“青姑娘慢走,下次一起喝酒啊?我请客!”虽然兜里没几个子儿。
小青回头,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想得美!下次再让我看见你骗人,我就……我就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说完,她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雨后清新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玄玳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和那个眼神,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系统啊,”他喃喃自语,“这情劫……好像有点上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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