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铁锁哐当一声被砸开,声音刺耳得能让人原地去世。
十几名全身披甲、眼神凶戾的狄人士兵涌了进来,火把的光芒瞬间将狭小的牢房照得如同白昼,也映亮了荆平和阿月惊恐万状的脸。
为首的一名将领,正是白日里冲突中的那个满脸是血的壮汉,他脸上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狞笑,目光直接锁定荆平。
“荆国质子!你好大的狗胆!”他声如洪钟,用的是狄语,但那份杀意无需翻译也能明白,“竟敢勾结我狄国内部叛徒,窃听军机,意图传递消息,坏我大事!”
完全是莫须有的指控!是赤裸裸的栽赃!
荆平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这是对方要动手了,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想辩解,想斥责,但巨大的恐惧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压得他几乎窒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月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挡在荆平身前,用生硬却清晰的狄语急急道:“没有!大人明察!我们一直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殿下是冤枉的!”
那壮汉将领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只碍事的虫子:“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看来是同党!一并拿下!”
两名士兵上前,粗暴地就要去抓阿月。
“别动她!”荆平终于爆发出嘶哑的怒吼,想要推开士兵,却被另一名士兵狠狠一枪杆砸在背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
“殿下!”阿月惊叫,想要去扶他,却被士兵死死扭住了胳膊。
壮汉将领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必啰嗦!杀了!首级挂上城墙,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看看下场!”
一名士兵狞笑着抽出腰刀,雪亮的刀锋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径直朝着跌倒在地的荆平脖颈砍去!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荆平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现代世界的车水马龙,闪过那未还完的房贷,最终定格在阿月刚才靠在他肩头落泪的模样……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是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了他满脸满身!
荆平猛地睁开眼。
只见阿月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用她那瘦弱不堪的身体,死死地扑在了他的身前!
那柄原本砍向他脖颈的腰刀,此刻正深深地嵌在阿月的后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阿月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荆平,里面有痛苦,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决绝的、近乎温柔的安抚。
她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对他笑一下,却最终没能成功。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他的怀里。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从荆平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死死抱住阿月迅速变冷、被鲜血浸透的身体,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摧毁一切的剧痛和绝望!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怀里逐渐冰冷的温度和刺目的红!
那壮汉将领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一口:“晦气!倒是省了事!赶紧处理掉!”
士兵上前,想要将阿月的尸体拖走。
“滚开!都他妈给我滚开!”荆平如同疯魔了一般,死死抱着阿月,用身体护着她,双眼赤红,嘶吼着,咒骂着,像一头失去幼崽的绝望困兽。
士兵有些迟疑。
壮汉将领皱了皱眉,似乎懒得再浪费时间,亲自上前,拔出佩刀。
荆平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的恨意和绝望,让久经沙场的壮汉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
“你们……都会死……”荆平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诅咒你们……诅咒这朔方城……诅咒狄人……永世不得……”
他的诅咒未能说完。
冰冷的刀锋轻易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剧痛袭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力量迅速从身体里流失,视线开始模糊、变暗。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他最后的感觉,是怀里阿月那冰冷的脸颊,和自己脸上尚未干涸的、她的血迹。
还有那份未来得及说出口,却已刻骨铭心、永世无法磨灭的……
情。
风雪不知何时再起,从洞开的牢门外呼啸而入,吹散了血腥,却吹不散这牢房里永恒的悲怆与绝望。
第一世,边城质子荆平,卒。侍女阿月,卒。
无边的黑暗。
冰冷的虚无。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自我。
不知过去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似万年。
一点微弱的意识如同星火,在绝对的寂灭中重新被点燃。
【第一世终结】【情感链接深度检测……】【情感投入峰值:极高】【情感创伤指数:严重】【核心体悟:获得(失去之痛、守护之愿、刻骨之爱)】【评价:至情至性,劫难度:甲上。第一关“情”之试炼(部分),通过。】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机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那刚刚复苏的、脆弱不堪的意识核心。
黄小平猛地“睁”开了眼——或者说,他恢复了“感知”。
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朔方城冰冷的血泊中,而是悬浮于一片无垠的、闪烁着亿万星辰的虚空之中。
身体是完整的,穿着他进入幻境前的那身休闲装,干净整洁,仿佛那三年的饥寒交迫、那刻骨铭心的死亡剧痛,都只是一场逼真到残酷的噩梦。
但……不是梦。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的、窒息的抽痛,仿佛那把刀还插在那里。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阿月鲜血那温热的、粘稠的触感。
鼻腔里甚至还能隐约嗅到那牢房的霉味、马厩的骚臭、以及最后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还有……阿月倒在他怀里时,那双眼睛。
痛苦、恐惧、温柔、决绝……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呃……”黄小平猛地蜷缩起身体,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酸楚和撕心裂肺的悲痛淹没了他。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这片瑰丽的星空中缩成一团,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
死了。
她死了。
为了他,被一刀穿心,死得那么惨,那么不值。
就在刚才,她还那么真实地活着,会对他笑,会为他哭,会笨拙地帮他擦汗,会小心翼翼地把饼子掰给他大的那一半……
那一点炭火的微温,那短暂阳光下的依偎……所有微不足道的温暖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阿月……阿月……”他一遍遍地喊着那个名字,声音嘶哑,充满绝望。
明知道那只是一个幻境,一个考验,一个npc……可那份情感是真的!那份痛是真的!那份失去的绝望是真的!
诸圣的身影在远处的星辰间缓缓浮现,沉默地注视着星图中那个痛苦蜷缩、泪流满面的渺小灵魂。
太上老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微微叹息。
通天教主抱臂而立,神色略显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哼:“倒是个情种。”
女娲娘娘目光柔和,带着一丝赞许:“情之深切,方能知众生之爱,惜万物之缘。此关,他过得不易。”
元始天尊面无表情:“大道无情,运行日月。过于沉溺,恐生心魔。”
准提道人合十道:“慈悲慈悲,情劫最是伤魂。望他能借此破执,而非沉沦。”
接引道人面露疾苦之色,仿佛感同身受。
鸿钧道祖目光深邃,倒映着星河与那个悲伤的灵魂,无喜无悲,唯有大道运转的漠然。
黄小平对诸圣的点评毫无所觉。
他哭了很久,直到眼泪似乎流干,只剩下胸腔里空落落的、尖锐的疼痛。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陌生的、璀璨而无情的星河。
朔方城的风雪似乎还在耳边呼啸,但眼前只有永恒的寂静。
系统光幕再次无声浮现,依旧是那冰冷的字体:
【休整期:十二时辰】【提示:调整心绪,剥离尘缘。第二世准备中……】
剥离尘缘?
黄小平看着那四个字,忽然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那染血的麻布衣,那冰冷的牢房,那难以下咽的黑麦饼,那微弱的炭火,那女子最后望向他的眼神……这一切,早已如同最深的烙印,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如何剥离?
怎能剥离?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修长、毫无伤痕的手指,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沾染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星河流转,无声地诉说着宇宙的浩瀚与永恒。
而那一点刚刚经历了一场情劫、痛失所爱的灵魂,在这无垠的星空下,渺小如尘,却承载了仿佛能湮灭星辰的悲伤。
第一世,终。情劫之殇,已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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