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周洪宇办公室的日光灯还亮着。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桌上的项目报表推到一边，端起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是前台小吴的消息：“周总，楼下保安室有您的信，说是刚从信箱里取出来的，没有寄件人。”
周洪宇皱了皱眉。这个年代，除了账单，很少有人寄手写信了。他起身下楼，保安室的老张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指尖沾着点灰尘：“刚才巡逻时发现的，塞在公司信箱最里面，地址是手写的。”
信封摸起来有点旧，边缘泛着黄，正面用哥特体写着“周洪宇先生亲启”，字迹歪歪扭扭，像用钢笔蘸了浓墨写的，墨色还带着点陈旧的暗。背面没有寄件人，邮票是A国的老版面值，印着19世纪的城堡图案，邮戳模糊，但能认出是A国首都的邮局。
周洪宇回到办公室，用裁纸刀挑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空白信纸，只在正中央写着一行字，同样的哥特体：“你的力量，是我给的。想知道真相，来A国郊外的古堡。”下面附了个地址——A国约克郡，布莱克伍德古堡。
他盯着这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最近的成功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上个月刚升为公司总经理，上周拿下了全球500强企业的年度合作项目，连董事长都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前途无量”。这些“力量”，真的是别人给的？
手机屏幕亮了，是秘书发来的消息：“周总，明天上午十点的高层会议需要您做项目汇报。”他关掉消息，翻开抽屉里的旧照片。照片里，大学时的他穿着学士服，站在导师李默旁边，李默戴着圆框眼镜，笑容温和，手里举着他的毕业论文：“洪宇，你的思路很新颖，我帮你推荐给XX公司的HR，他们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李默。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记忆。当年李默是他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不仅帮他修改了七遍论文，还亲自打电话给现在公司的创始人，说“这孩子有冲劲，值得培养”。后来李默突然离开学校，说是去A国做研究，之后便断了联系。
周洪宇打开电脑，输入“布莱克伍德古堡”。搜索结果跳出来：19世纪A国伯爵的私人庄园，因家族破产被废弃，现属于某匿名基金会，位于约克郡郊外，距最近的城市车程两小时，周边没有居民点。网页上的照片里，古堡的铁门锈得发红，围墙爬满常春藤，主楼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半，像只瞎了的眼睛。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去，还是不去？如果是陷阱，对方为什么选在A国的古堡？但“你的力量是我给的”这句话，像根绳子，紧紧拽着他的好奇心。他想起李默当年说过的话：“真相往往藏在你不敢踏足的地方。”
凌晨一点，周洪宇订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他收拾行李时，把瑞士军刀塞进公文包，又放了支录音笔——如果是陷阱，至少能留个证据。衣柜里挂着件藏青色外套，是去年去A国出差时买的，他摸了摸袖口，想起李默当年帮他挑这件衣服时说：“约克郡的郊外风大，要穿得厚点。”
第二天傍晚，周洪宇开着租来的二手车，行驶在约克郡的乡间公路上。天空像被浸了墨，云层压得很低，路边的落叶林里，风卷着枯枝败叶拍打着车窗，发出细碎的“啪啪”声。导航显示离古堡还有五公里，但手机信号已经变成了一格。
又开了二十分钟，路边出现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布莱克伍德古堡”，箭头指向一条坑洼的土路。周洪宇放慢车速，车轮碾过落叶，发出“咔嚓”的脆响。土路尽头，古堡的铁门终于出现在视线里——铁锈爬满了栅栏，门楣上的家族纹章已经模糊，只看得出是一只鹰的轮廓。
他推了推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有人在黑暗里呻吟。院子里的草坪长满了齐膝高的杂草，几棵枯树的枝桠伸向天空，像瘦骨嶙峋的手。远处的主楼墙面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二楼的阳台栏杆断了一根，挂着半块褪色的窗帘，在风里晃来晃去。
周洪宇走到主楼门口，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大厅里的空气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掉了几个吊坠，垂下来的电线像蜘蛛网。墙上挂着几幅肖像画，画里的贵族穿着19世纪的礼服，眼神空洞，画框上结满了蜘蛛网。楼梯的扶手是木质的，上面刻着藤蔓图案，油漆已经掉光，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廊里的壁灯都灭了，只能靠手机的手电筒照明。走到二楼尽头，一扇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周洪宇推开门，客厅里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壁炉里燃着小火，火焰跳动着，把墙面映得发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穿着灰色的羊毛外套，头发花白。桌上摆着一瓶红酒，两个水晶杯，其中一个杯子里有半杯红酒，杯壁上凝着水珠。
“来了？”那个人开口，声音熟悉得让周洪宇心跳漏了一拍。
他转过身。周洪宇的呼吸顿住了——是李默。
李默戴着圆框眼镜，眼角的皱纹比以前深了，鬓角的白发全白了，但笑容还是和当年一样温和，像大学时帮他修改论文时那样。他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轻轻晃了晃：“坐吧，洪宇，我煮了热红酒，加了肉桂，你以前最喜欢的。”
周洪宇僵硬地坐下，盯着他：“老师，是你？”
“是我。”李默点点头，把另一杯红酒推到他面前，“这封信，是我寄的。”
周洪宇抓起杯子，手指关节发白：“为什么用匿名信？为什么说‘我的力量是你给的’？”
李默喝了口红酒，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角磨得发亮，正是当年周洪宇帮他整理研究资料时用的那本。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旧照片：有周洪宇蹲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样子，有李默帮他修改论文的场景，还有一张是两人在学校草坪上的合照，周洪宇手里举着录取通知书，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还记得吗？”李默的声音有点哑，“当年你毕业论文的选题，是我帮你定的——关于人工智能在医疗领域的应用。你说你想做有意义的研究，我就把我当年的实验数据给了你，还帮你联系了医院的临床资源。后来你毕业，我推荐你进这家公司，因为我知道他们在做这个方向的项目。”
周洪宇的喉咙发紧。他当然记得，当年李默把一摞实验数据放在他桌上，说：“这些是我以前的研究，你拿去用，不用提我的名字。”他当时以为是导师对学生的照顾，没想到……
“还有上个月的那个大项目。”李默继续说，“客户是A国的XX公司，他们的CEO是我在A国的朋友。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个学生，能力很强，你可以试试和他合作’。她才同意和你谈的。”
周洪宇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谈判时，客户CEO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早就认识他似的。原来不是他的方案好，是李默在背后帮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沙哑。
李默叹了口气，摸了摸笔记本的封面：“因为我怕你有压力。我知道你想靠自己的能力成功，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所以我宁愿做个‘幽灵’，在背后帮你。”
“那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默的眼神突然变得凝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周洪宇面前：“你看这个。”
文件是一份合同，甲方是A国的一家科技公司，乙方是李默的名字，内容是关于“人工智能医疗诊断系统”的转让协议。落款日期是三年前，乙方的签名是伪造的——李默的签名是连笔，而合同上的签名是生硬的楷书。
“三年前，我刚完成这个系统的原型，就被人偷走了。”李默的手指用力掐着文件边缘，“偷走它的人，是我以前的学生，陈默。”
周洪宇瞳孔收缩。陈默？他记得这个人，当年和他一起跟着李默做研究，后来突然退学，说是去了A国。
“陈默偷了我的研究成果，伪造了我的签名，把系统卖给了这家科技公司。”李默的声音里带着恨意，“现在他们要把这个系统卖给外国公司，用来开发军用人工智能。我不能让我的研究变成杀人的工具。”
周洪宇翻开文件，最后一页附着一张照片：陈默站在布莱克伍德古堡的门口，旁边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笑容得意。背景里的古堡，和现在一模一样。
“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找回研究成果？”他抬头。
李默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你是公司的总经理，能接触到客户的高层；你有资源，能查到陈默的下落。我老了，做不了这些了，但你可以。”
周洪宇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李默的声音柔和下来，“因为你当年说过，你想做有意义的事，不想让研究变成赚钱的工具。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机票，放在桌上，“我已经联系了陈默，他明天会来古堡。他以为我要把剩下的研究资料给他，但其实，我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力量到底来自哪里。”
周洪宇拿起机票，是明天上午从A国首都到约克郡的航班，乘客名字是“陈默”。他抬头看着李默，想起当年导师帮他买早餐的样子，想起导师在实验室里陪他熬通宵的样子，想起导师说“洪宇，你会成为一个好科学家”的样子。
“老师，”他说，“我帮你。”
李默笑了，像当年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洪宇。”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哐当一声。壁炉里的火焰跳了跳，把墙上的肖像画映得更亮了。画里的伯爵穿着黑色礼服，眼神像在盯着他们，嘴角似乎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周洪宇喝了口热红酒，肉桂的香气裹着酒精滑进喉咙。他想起信里的那句话：“你的力量，是我给的。”原来不是谎言，是导师用一辈子的心血，给了他飞翔的翅膀。
而现在，他要帮导师找回属于他的东西，不管有多难。
深夜，古堡的客厅里，两个身影坐在壁炉前，喝着热红酒，聊了很久。窗外的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偶尔露出一点光，照在墙上的肖像画上，照在李默的白发上，照在周洪宇手里的笔记本上。
远处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周洪宇望着窗外的黑暗，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预感——明天，会有不一样的真相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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