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郭西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落地窗外的雨丝像针一样扎在玻璃上，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父亲”二字让他的手猛地顿住。
铃声响了三遍，他才接起来。那边传来郭世雄的声音，低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西苑，回来吧。”
郭西苑的喉咙发紧。窗外的路灯透过雨幕洒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被揉皱的纸团。“爸？”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我想你了。”郭世雄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小时候哄他吃药时的语气，“家里的桂树开了，你小时候最爱的红烧肉，我让张妈炖了一下午。”
手机从耳边滑下来，郭西苑盯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指尖沾着的咖啡渍在玻璃桌面上晕开一个褐色的圆。门被推开，周洪宇拿着伞站在门口，伞尖滴着水，把浅灰色的地毯浸了个小坑：“怎么了？”
“我爸打电话来，让我回去。”郭西苑捡起手机，屏幕里映出他苍白的脸，“他说……想我了。”
周洪宇关上门，把伞靠在墙角。他穿着黑色西装，袖口的银扣闪着冷光，像他的眼神：“上次他说想你，是要收回南区的物流项目。”他走到办公桌前，指尖敲了敲桌上的财务报表，“这次说不定是要抢你手里的新能源专利。”
郭西苑想起去年冬天的场景。那天也是雨夜，他刚从南区项目现场回来，郭世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合同：“西苑，南区的项目风险太大，公司要收回。”他当时红着眼眶吼：“你根本不是担心风险，你是怕我超过你！”郭世雄摔了茶杯，碎片溅在他的裤腿上，留下一道浅淡的划痕：“你不配做郭家的儿子！”
“但我们需要进去。”周洪宇的话把他拉回现实，“他既然主动找你，肯定有什么目的。与其等着他出招，不如我们先入局。”
郭西苑抬头看着他，周洪宇的眉毛皱得像把刀，眼里却带着坚定。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指尖勾住领口的纽扣，又松开：“备车。”
雨下得更大了，黑色轿车像条鱼似的游过湿漉漉的街道。郭西苑盯着窗外的路灯，灯光透过雨幕变成模糊的光斑，像小时候父亲举着的手电筒。那时他才七岁，跟着父亲去山上打猎，不小心摔进了土坑，父亲用手电筒照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急：“西苑，别怕，爸爸拉你上来。”他抓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却暖得像个小火炉。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
郭宅的朱红色大门立在雨里，门环上的铜狮子沾着雨水，眼睛里泛着冷光。管家老王打着伞站在门口，看见他下车，赶紧迎过来：“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他接过伞，伞骨上的水滴滴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院子里的桂树还在，枝桠上挂着串串金黄的桂花，香味混着雨水的潮湿飘过来。郭西苑想起小时候，他蹲在桂树下捡桂花，父亲站在旁边笑：“臭小子，别把衣服弄脏了。”他举着满手的桂花跑过去，把桂花塞进父亲的口袋：“爸爸，给你做桂花糖。”父亲捏着他的脸：“小调皮。”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沉香的味道。郭西苑推开门，郭世雄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茶盏里冒着热气。他的头发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眼睛里带着几分疲惫。看见他进来，郭世雄坐直了身子：“西苑，坐。”
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椅子的扶手是红木做的，摸起来有点凉。张妈端着红烧肉进来，放在他面前的青瓷碗里，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尝尝。”郭世雄说，“还是你小时候的味道。”
郭西苑夹了一块，肉质酥烂，甜咸适中，果然是小时候的味道。他想起去年冬天，他在医院陪母亲，母亲说：“你爸其实很想你，上次我看见他在书房里翻你的照片。”他当时冷笑着说：“他要是想我，就不会收回我的项目。”
“西苑。”郭世雄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上次的事，是我错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南区项目的授权书，我把项目还给你。”
郭西苑拿起文件，翻了翻，里面的条款很清楚，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他抬头看着郭世雄：“为什么？”
“我老了。”郭世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昨天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有冠心病，不能再累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我想把公司交给你，让你帮我守着郭家的产业。”
郭西苑的心里一动。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把他抱在腿上，指着墙上的家族画像说：“西苑，将来你要像爷爷一样，做个好老板。”那时他的父亲还很年轻，头发乌黑，眼睛里带着希望。
“爸。”他轻声唤道，“我知道了。”
门突然被推开，周洪宇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西苑，出事了。”他的脸色很难看，“刚才我收到消息，郭叔的秘书给赵总打电话，说‘项目已经搞定’。”
郭世雄的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周洪宇走到桌前，把手机放在他面前，里面播放着一段录音：“赵总，郭总已经把南区项目还给郭西苑了，等他签了合同，我们就可以动手……”
郭世雄的手开始发抖，他盯着手机屏幕，声音里带着愤怒：“这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你自己清楚。”周洪宇的眼神像把刀，“郭叔，如果你真的想让西苑回来，就不要用这些手段。”
郭世雄沉默了。他看着郭西苑，眼睛里带着愧疚：“西苑，我……”
“爸。”郭西苑打断他，“我愿意相信你。”他把文件推回去，“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接过公司。”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外套，“如果您真的想让我回来，就请您用真心对待我。”
周洪宇跟着他走到门口，郭西苑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郭世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他的照片，肩膀微微发抖。雨还在下，桂树的香味飘进来，混着沉香的味道，让他的鼻子发酸。
“走吧。”周洪宇轻声说。
他们坐在车里，看着郭宅的灯光渐渐远去。周洪宇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烟雾在车厢里缭绕：“刚才的录音是假的。”他说，“我故意让秘书给赵总打电话，然后录下来的。”
郭西苑笑了：“我知道。”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银白的光，“其实我也想给爸爸一个机会。”
周洪宇熄灭烟，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回去看看他。”郭西苑说，“带点他喜欢的茶叶。”
车继续往前开，雨已经停了，风里带着桂花香。郭西苑靠在椅背上，想起小时候父亲举着他摘桂花的场景，父亲的手很暖，像个小火炉。他笑了，眼里带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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