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冰冷的瓷砖贴着叶韵滚烫的额头,干呕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胃部痉挛着,空无一物,却翻搅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恶心。
能量抽取…灵魂侧…喂养…主容器…
那些碎片化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的神经。她窥见的不是项目,而是一个以人类灵魂为食的恐怖机制!这家公司,这座光鲜的摩天大楼,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饲养场和屠宰场!
而她,以及所有在这里忙碌的员工,都是圈养的牲畜!
顾渊…那个男人…是享用祭品的“神”,还是操纵一切的“魔”?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绝望缓缓沉淀下来。知道了真相,反而比无知时更加令人窒息。她能做什么?报警?说公司总裁在用超自然手段吞噬员工灵魂?只会被当成疯子。
逃跑?辞职?且不说违约金,那个“恶灵程序”和它的“主容器”会放过一个知晓秘密的逃亡者吗?昨夜门口的“水厄怨念”或许只是最轻微的警告。
她被困住了。像玻璃罐里的蝴蝶,透明罐壁之外是漠然注视的捕食者。
叶韵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压下身体的颤抖和脸上的苍白。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惊惶未定的自己,用力掐了一下掌心。
不能垮。至少现在不能。
她必须知道更多。知道“羲和”的具体运作方式,知道如何识别“标记”,知道…是否有逃脱或反抗的可能。沈明传递出的信息是唯一的希望,尽管微弱。
她需要再次联系他,必须让他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哪怕再次冒险。
但如何联系?上次通过杯子建立的链接消耗了积分且不可重复。直接打电话或发消息太过危险,公司的通讯很可能处于监控之下。
一个念头闪过——日志。那台老旧的中转服务器!
她立刻返回工位。办公室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冷的光。她快速登录那台老旧服务器,心脏因恐惧和急切而狂跳。
她不能直接留言,那会留下无法抹去的记录。但她可以…修改监控脚本本身。
她迅速打开自己编写的那个流量监控脚本。在冗长的代码中,她找到了定义监控IP范围的部分。她小心翼翼地,在那几组“羲和”相关IP的注释说明里,加入了极其隐晦的、只有特定的人(一个同样关注“羲和”且懂技术的人)才能看懂的标记。
她将原本的注释:
?#疑似羲和项目测试集群IP段-流量低频规律脉冲异常?
修改为:
?#疑似羲和项目测试集群IP段-午夜饲喂/效忠脉冲-目标:???(灵魂侧?)危!?
“饲喂”、“效忠”、“灵魂侧”——这些从洞察碎片中得到的词语,如同黑暗中的烽火,被她冒险点燃。她希望沈明如果有机会看到这个脚本(作为IT部负责日志系统的人,他确有权限和理由审查这类脚本),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和紧迫性。
修改完成,保存。脚本依旧在默默运行,记录着数据洪流中那诡异的脉冲。
做完这一切,叶韵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暴风雨夜中点燃了微弱烛火的人,不知这火光会引来救援,还是更快的毁灭。
……
顶楼,总裁办公室。
顾渊并未离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如同君王审视着自己的疆域。
他微微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由无数细微数据流构成的暗红色虚拟界面在他面前展开。界面上没有任何图形按钮,只有瀑布般流淌的、非人类所能理解的符号和代码。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行不断重复、标记为“[异常波动-低优先级-日志中转服务器-SY-734]”的日志流上。
日志显示,用户“SY-734”(叶韵的员工编号)在非工作时间访问了该服务器,并对一个自建监控脚本进行了…修改。修改内容触发了敏感词(“饲喂”、“效忠”、“灵魂侧”)扫描规则,但因其权限过低、操作行为符合其程序员身份(优化监控脚本),且未尝试访问任何核心数据,系统自动将其归类为“低风险偶然行为”,并未立即告警。
顾渊的视线在那条日志上停留了零点几秒。
漠然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程序识别到无关紧要后台噪音般的涟漪闪过,旋即平复。
他指尖再点,那暗红色界面悄然隐去。
对他而言,这甚至算不上一个需要处理的“事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变量,在庞大的运算中,产生了一次可以忽略不计的扰动。
他的注意力,早已投向更“重要”的事务。
……
第二天,叶韵在极度不安中度过。她仔细观察每一个遇到的人,尤其是IT部的员工,试图从他们的表情或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一丝异常。
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人来找她。沈明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那台老旧服务器似乎也安然无恙。
她的冒险修改,仿佛石沉大海。
是她想多了?沈明根本没看到?还是他看到了,但选择了彻底沉默以自保?或者…更糟的情况已然发生,只是她还不知道?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几乎要将她逼疯。
下午,一条突如其来的全员公告,像一颗炸雷,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公告很简短,语气公式化:“公司沉痛通告,IT部高级技术支持工程师沈明同志,因个人身体健康原因,于昨日晚间不幸意外离世。公司对此表示深切哀悼,并将协助其家属处理后续事宜…”
“轰——!”
叶韵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沈明…死了?
昨天晚上?意外?身体健康原因?
怎么可能?!他昨天白天还好好的!那个有着【 85】明亮善值和特殊光点的人…那个隐晦警告她、又暗中给她传递信息的人…
巨大的震惊和悲痛还未蔓延开,更深的、冰锥般的恐惧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
昨天晚上…正是她修改了脚本,投出了那危险的信号!
是巧合吗?
怎么可能!
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才抑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眼眶瞬间红了,却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掺杂了无边恐惧和巨大负罪感的战栗!
是她害了他吗?是因为她传递出的那些词语…“饲喂”、“效忠”、“灵魂侧”…触发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禁忌防御机制?顾渊…或者那个“恶灵程序”…发现了他的窥探,然后…
“身体健康原因”…“意外”…
叶韵想起张祺的突然“病假”,想起李薇的“精神状态极差”…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手脚冰冷麻木。
她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周围的同事对此议论纷纷,大多是为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和惊讶,没有人察觉到身边叶韵的异常。
在她眼中,整个世界的光彩都消失了,只剩下灰白和冰冷。那点曾经给予她微弱希望的星火,彻底熄灭了,不仅熄灭,它的熄灭还如此彻底而…“正常”。
她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多的悲伤,不能去追问,不能流露出任何超出普通同事关系的关注。否则,下一个“意外”或许就会轮到她。
她只能低着头,假装整理文件,让散落的头发遮住自己惨白的脸和无法抑制颤抖的嘴唇。
一整天,她都浑浑噩噩。工作完全无法进行,别人的交谈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下班时间一到,她几乎是逃离了公司。
回到冰冷的公寓,反锁上门,她终于支撑不住,沿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不是为了一个还算陌生的人的逝去,更多的是为了那被彻底掐灭的希望,为了这无处不在、无法反抗的恐怖力量,也为了那沉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负罪感。
她害死了他。至少,她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痛和冰冷的空茫。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电脑前。鬼使神差地,她再次登录了公司的内部系统。
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最后看一眼,确认那个曾经给予她回应的人真的消失了。
她点开了内部通讯录,搜索“沈明”。
页面跳转——
【抱歉,未找到相关员工信息。】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可能!就算人没了,员工信息也不会这么快就删除!至少会保留一段时间!
她尝试访问IT部的部门页面,之前明明有沈明的名字和简介的地方,此刻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员工的名字。所有关于沈明的痕迹,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抹去!
仿佛他从未在这家公司存在过!
叶韵感到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不是正常的流程!这是毁灭痕迹!是彻底的清除!
她猛地想起那台老旧的中转服务器!她的脚本!她的修改记录!
她颤抖着手,试图再次登录那台服务器。
【认证失败。权限已变更。】
她的权限被收回了!甚至没有通知!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
她不死心,尝试用各种她知道的方式,迂回地查询任何与沈明、与那台服务器、与“羲和”项目相关的日志或记录。
【权限不足。】
【访问被拒绝。】
【目标不存在。】
一道道冰冷的提示符,如同沉重的墓石,彻底封死了所有可能的路径。
沈明存在的证据,连同他可能接触过的敏感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只无形而高效的手,抹得一干二净。
他就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甚至连涟漪都未曾荡起,就彻底消失无踪。
叶韵瘫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恶灵或怪物。
而是一个系统。一个精密、冷酷、高效运转的系统。它隐藏在现代企业的外壳之下,有着严格的规则和强大的自净能力。任何试图探查、干扰其运行的行为,都会被它无声地识别、评估,然后以最“合理”、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彻底抹除。
沈明,就是被这个系统“格式化”掉的“异常数据”。
而她,叶韵,这个意外获得了“杀毒软件”权限的“病毒”,刚刚在系统的日志里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记录。
系统暂时将她归类为“低风险”。
但下一次呢?
她坐在冰冷的黑暗中,感觉自己正悬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由数据和规则构成的黑色海洋之上。脚下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而海面上唯一的光源,是悬挂在头顶那轮冰冷的、血红色的月亮——代表着顾渊那【-10000】的注视。
孤独和恐惧达到了顶点。
但她眼中,那近乎崩溃的绝望深处,却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甘的火星,在冰冷的废墟中,顽强地重新闪烁起来。
沈明的死,彻底斩断了她的退路和幻想。
要么,在恐惧中被无声无息地抹去。
要么…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
必须活下去。
然后,想办法…
毁掉这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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