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发出的最初几个小时，如同石沉大海。牛自在刷新了无数次页面，只看到几个零星的嘲讽回复：“楼主药不能停”、“SB富二代的无聊游戏”、“坐等楼主被现实打脸”。
他有点沮丧，但更多的是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壮感。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疯子，比他想象的要少。
就在他准备叫个外卖，用麻辣烫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时，邮箱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下。
他懒洋洋地点开。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ID是一串乱码似的字母：JSw@ChaosTheory。标题更是直接得吓人：《关于贵司“三无”政策的可行性分析及优化方案建议书》。
牛自在挑了挑眉，点开邮件。
正文只有一句话，和他帖子一样简洁：“附件是我的简历和初步想法。若感兴趣，明日十点，我可前来面试。，贾思维”
附件是一个PPT文件，名字叫：《论如何合法地不合法经营：基于漏洞利用与规则扭曲的新企业范式研究》。
“有点意思。”牛自在来了兴趣，下载并打开了PPT。
然后，他整整一个小时没有动弹，完全被这份PPT吸引住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传统的简历。没有照片，没有教育背景（只在最后一页用小字注明：毕业于顶尖名校，曾供职于全球顶级战略咨询公司），没有工作经历罗列。整个PPT，就像一篇严谨又疯狂的学术论文。
开篇直接引用了他帖子里的“三无”宣言，然后开始逐条分析：
-“无合同”：贾思维没有从情感角度论证，而是直接引用《劳动合同法》若干条款，指出在“非全日制用工”、“特定项目制合作”、“顾问聘用”等模式下，传统长期劳动合同并非唯一选择，并详细列出了如何利用这些条款组合，构建一种“法律上完全站得住脚，但实质上颠覆了雇佣关系”的新型合作框架。她称之为“动态契约网络”。
-“无社保”：她同样没有回避法律风险。而是罗列出了若干种替代方案：高额现金补贴（并计算了税率最优解）、设立内部互助基金（并设计了精算模型）、购买高端商业保险（并对比了性价比），甚至还包括“以项目收益分成替代固定薪酬，从而自然规避社保缴纳基数”的骚操作。每一方案后面都附带了详细的利弊分析和风险评级（R1-R5），并用红色加粗字体标注：“注意：此方案需配合严格的现金管理和保密协议，风险等级R4（较高），但趣味等级A ”。
-“无无聊”：这部分更是天马行空。她用了SWOT分析、波特五力模型、PEST分析等全套战略工具，来论证“无聊是企业效率的隐形杀手”以及“混乱如何激发创新”。她提出了“混乱KPI”概念：比如，“每周提出颠覆性想法次数”、“成功惹恼合规部门次数”、“意外收获客户好评率”等。她还建议设立“混乱预算”，专门用于支持员工各种奇思妙想，比如“去南极看企鹅找灵感”（后面还附了一个预算表，精确到防寒服租赁和企鹅饲料购买费用）。
PPT的最后一页，是一个复杂的、看起来非常酷的网状结构图，中心是“无序之徒（暂定名）”，周围延伸出无数节点，代表着不同的合作者、项目、外部资源，整个图像一个不断生长、变异的有机体。图下方写着：“目标：构建一个活力与风险并存、自由与责任共生的混沌生态体系。”
结论是：“该项目具备理论上的可行性与操作上的挑战性。其成功不依赖于资本，而依赖于核心团队对‘混沌’信仰的坚定程度及执行过程中的创造性解决方案。简言之，这是一场大型、真人、持续性的社会实验，值得一试。”
牛自在看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天才！不，鬼才！
这人完全理解了他的想法，并且用他最喜欢的那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方式，把看似荒诞的想法，包装成了一套逻辑自洽、甚至有点迷人的理论体系！她不是来找工作的，她是来“投诚”的！是来当联合创始人的！
他立刻回复邮件：“明天十点，恭候大驾。地址如下。PS：带上你的PPT，我们需要详细聊聊那个‘动态契约网络’和‘混乱预算’。”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办公室的门被准时敲响。
牛自在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和他想象中那种狂野不羁的疯子形象完全不同。贾思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线条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妆容精致，表情冷静得像一块冰。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公文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能用眼神让你预算削减百分之二十”的精英气场。
牛自在愣了一下，差点以为她是社保局派来上门稽查的。
“请问是牛自在先生吗？我是贾思维。”她的声音也和外表一样，冷静、清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啊……是，我是。请进。”牛自在侧身让她进来，心里有点打鼓。这画风不对啊？走错片场了？
贾思维走进办公室，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内的混乱景象，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她没有任何评价，直接走到乒乓球台前（办公室里唯一能坐人的地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消毒湿巾，仔细擦了擦台面，然后才将平板电脑放在上面。
“牛先生，感谢您的时间。我直接进入主题。”她打开平板，调出那份PPT，“基于您昨天的反馈，我对‘动态契约网络’部分进行了细化，并补充了风险对冲策略。另外，关于‘无社保’方案，我重新计算了商业保险的投入产出比，发现如果采用团体投保并结合……”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语速快，逻辑严密，各种法律条款、数学模型、金融术语信手拈来。牛自在刚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就被她带入了节奏。他发现，贾思维的疯狂，是内敛的、冰冷的、建立在绝对理性基础上的疯狂。她不是在否定规则，而是在用规则本身去解构和扭曲规则，从而达到一种极致的、讽刺性的自由。
她用SWOT分析“下午三点上班的优越性”，用大数据模型论证“办公室养猫对降低离职率（虽然他们根本没离职这个概念）的显著影响”，甚至用博弈论推导“如何通过激怒竞争对手来获取市场份额”。
牛自在听得两眼放光。这就是他想要的战略总监！不是制定条条框框，而是专门寻找条条框框的裂缝，并带领大家从裂缝里钻出去，甚至把裂缝挖成一条康庄大道！
“停！”牛自在突然打断她。
贾思维停下讲解，扶了扶眼镜，冷静地看着他，等待反馈。
牛自在伸出手，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找到知己的笑容：“别叫我牛先生了，叫老牛或者自在就行。欢迎加入这场实验，战友！”
贾思维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真诚（且有点傻气）的笑容，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是幻觉般的笑意。她伸出手，和他用力握了一下。
“好的，自在。我的荣幸。期待共同创造混乱。”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温度。
双向奔赴的战友，找到了第一位。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