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幕仿佛一块无边无际的旧绸,被两道疾驰而过的身影撕裂,卷起的云浪在它们身后久久未能平复。
“每位魔帝继承者都必须经历人间轮回,艾瑞克,这是烙印在帝血中的法则,无人可免。”路斯长老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依旧清晰,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看向身旁年轻而骄傲的帝子,“即使是你父亲艾尔岚,也曾走过这条路。”
艾瑞克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弧度:“我知道。我只是不解,为何五界都在觊觎人界那片废土?那里的生灵脆弱得像蝼蚁,两千年来,连神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也放下了身段。”
“废土?”路斯长老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你看的是现在。在时间的起点,那里是我们的祖地。一切力量的源头,都埋藏在那里。”
他抬手向前方虚指,魔力涌动间,幻化出一幅模糊而壮烈的历史画卷:一位强大的身影屹立于尸山血海之上,脚下是崩塌的王国与哀嚎的灵魂。“看,那就是我们的始祖,艾瑞德斯。他曾是人类,却以人类强者的尸骨为阶梯,用八国三百万生灵的血魂为祭礼,向‘天’换来了魔界的立足之地——西南天域。自那时起,六界格局方定。”
幻象消散,路斯长老的语气转为凝重:“人界蕴藏着‘始源之力’,那是连‘天’都曾忌惮的根源。百万年来,‘天’的规则如同枷锁,护着人界最后的火种。但如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枷锁正在锈蚀。‘天’的力量在千年间莫名衰退,平衡已被打破。艾瑞克,你的轮回,正是为了在枷锁彻底崩断前,为我魔界夺取先机。记住,在找回力量、明确任务之前,你只是凡人,必须隐匿到底。”
“隐匿?”艾瑞克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魔帝之子的锋芒,“路斯长老,放心吧。我会找到答案,也会拿到我父帝当年未曾完全掌控的东西。”
谈话间,一座巍峨的巨石已横亘于眼前,高达千丈,宛如连接天地的墓碑。石台顶端,一位身着黑斗篷的白发老者缓缓起身,他面容枯槁,但周身环绕的轮回法则却让周遭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恭迎帝子殿下。”轮回老人的声音沙哑,如同碎石摩擦。
“轮回老头,别来无恙。”艾瑞克落于石台,气势不减。
轮回老人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殿下风采更胜往昔。轮回即将开始,您的无上魔躯将被净化,磅礴魔力亦会被此界法则彻底封存。然帝尊伟力通天,已为您护住灵台本源,前世记忆可存其八九。唯初临凡胎,神魂受困于孱弱肉身,加之力量尽失,记忆难免如隔水望月,暂显朦胧。待您逐步适应或借外力冲击,自会清晰起来。帝尊慈心,特许‘万魔骨玉’随您同行,它既是护身之宝,亦是唤醒您力量的钥匙,助您拨云见日。”
他袍袖一挥,一柄顶端镶嵌着森白骷髅的权杖凭空浮现,骷髅的眼窝中,两点幽光静静燃烧。“此乃我魔界圣器,它将护你灵识不灭,并在恰当的时机引导你。滴上您的魔血,它便永世奉您为主。”
“父亲……他当年也带着它吗?”艾瑞克敏锐地捕捉到老人话中似有深意。
轮回老人却只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帝尊的过往,需要您亲自去揭开。殿下,时辰已到,请准备。”
艾瑞克不再多问,指尖逼出一滴暗紫色的精血,滴落在骷髅权杖之上。血液瞬间被吸收,权杖发出一声愉悦的轻鸣,幽光暴涨。
“千魔辟易,轮回洞开!”轮回老人双手结印,眼瞳中爆射出实质般的血光,轰击在远处的轮回石碑上。
石碑骤然苏醒,表面的古老符文次第亮起,涌出磅礴的血色能量。悬于艾瑞克头顶的万魔骨玉疯狂旋转,如饥似渴地吞噬着这些能量,并将其淬炼成一道温和而深邃的蓝色光柱,缓缓注入艾瑞克眉心。
艾瑞克盘膝而坐,感受着力量被剥离、记忆被封存的模糊过程。他的身体在蓝光中开始变得透明。
“大千世界,轮回降临!”
随着轮回老人最后的咒言,艾瑞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石台上,唯有那柄万魔骨玉也随之化为一道幽光,遁入虚空。
轮回老人望着艾瑞克消失的地方,黑袍在寂寥的风中鼓动,低声自语,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恭送殿下……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艾尔岚,你的儿子,会走出和你一样的路吗?”
人间,万枫国,橘子洲,岳阳城外的赵家庄。
夜幕如墨,赵轩家屋顶的破洞犹如一道伤疤,诉说着白天那场诡异天劫的恐怖。村民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此起彼伏。
“天雷劈顶,却护着产妇,闻所未闻!”
“轩老鬼怕是生了个天人下凡!”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蓝色光柱自屋内冲天而起,旋即消散。紧接着,是婴儿响亮的啼哭。
“生了!男娃!母子平安!”接生婆喜气洋洋地宣告。
赵轩连滚带爬冲进屋内,只见妻子虚弱却安好,身旁的襁褓中,一个婴孩睁着双眼。那眼神,竟无半分初生儿的混沌,反而透着一股深潭般的沉寂与审视。小家伙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对陌生的男女,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一块突然出现的、温润异常的玉佩。
“成功了……这里就是人界?”艾瑞克(此时的赵凡云)感受着这具脆弱无比的婴儿身体,心中一片冰冷。魔力被净化殆尽,好在灵魂本源和记忆未被完全抹除,只是被一层强大的轮回封印所禁锢,十不存一。他能模糊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得魔界,记得父亲和路斯长老,但具体细节如同隔雾看花。
“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哼,渺小如蝼蚁。”他本能地闪过一丝不屑,但旋即压下。“必须隐藏,在这弱小的躯壳成长起来之前,任何异常都可能招致毁灭。这块骨玉……是万魔骨玉?它似乎是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破开体内封印的关键。”
(外部视角继续)
“相公,你看这孩子,多安静,这眼神……好像什么都懂似的。”妻子温柔地看着孩子,也注意到了那块玉,“这玉是跟着雷光来的,真是奇事。”
赵轩看着孩子那过于平静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发毛,但更多的是狂喜:“安静好,安静好!天生异象,宝玉护体,我儿必非池中之物!他是云中来的天人,就叫……赵凡云吧!愿他平平安安。”
赵凡云(艾瑞克)听着这名字,心中冷笑:“赵凡云?平庸之名。也罢,便于隐藏。待我力量恢复,重归魔界之日,才是艾瑞克之名重现之时。”
十四年后
山顶巨石之上,一名少年闭目盘坐。他面容俊秀,看似与寻常农家少年无异,但周身隐隐流动的气息,却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赵凡云缓缓睁开眼,眸中一丝紫芒一闪而逝。他低头凝视胸前的万魔骨玉。
“十四年了……”他心中低语,“这方人界的灵气稀薄得令人窒息。若非骨玉暗中汲取能量反哺,并助我缓慢消磨轮回封印,这具身体恐怕连筑基都难。速度太慢了……远远不够。”
他看似每天在此“修炼”,实则是借此地较为清净,全力引导骨玉的力量冲击体内的封印,并回忆那些破碎的魔界功法,尝试将其改头换面,以适应人界的规则。这也是他修为进展远超常人的根本原因——他拥有的是魔界帝子的修炼经验和眼界。
“嗯?”他忽然眉头一皱,敏锐地感知到远方山林传来一阵异常的能量波动,伴随着沉闷巨响。这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纯净气息,但又有些不同。
“有情况。或许……是契机?”他不再是那个懵懂好奇的乡村少年,而是一个嗅到猎物气息的猎人。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影一动,便如鬼魅般朝着波动源头潜行而去。
来到凹陷的巨坑边,他立刻看到了那团紫色光源。与此同时,胸前的万魔骨玉剧烈震颤,传来一股灼热的渴望!
“这东西……蕴含的能量竟能引动骨玉?”艾瑞克心中震惊,但更多的是警惕。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探查。
突然,强大的吸力爆发!艾瑞克虽惊不乱,体内那点微薄的法力瞬间运转,身形暴退,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寻找借力点或阵法痕迹。但这吸力远超他目前能抗衡的极限,最终还是被扯入了那片紫色空间。
当赵凡云(艾瑞克)从被强行吸入的眩晕中稳住心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奇异的紫色空间。这里一片虚无,唯有精纯的能量在缓缓流淌。
“不必惊慌,帝子殿下。”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赵凡云的脑海深处响起。他猛地抬头,只见紫色能量在前方汇聚,凝聚成一道模糊的、高达数丈的虚幻身影。那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散发出的那股源自魔界的、纯正而古老的威压,让艾瑞克的灵魂都感到一阵悸动!
“你是谁?”赵凡云警惕地问道,内心却因这同源的力量而波澜起伏。
“吾名斯达克,魔界十六圣之一。”虚影的声音带着肃穆。“奉帝尊密令,在此界壁缝隙中等待殿下觉醒。方才感应到殿下接触‘魔源晶石’,才得以借此能量,构建此临时空间与您相见。”
“斯达克……十六圣……”艾瑞克记忆碎片中的强大存在瞬间清晰。“我父亲他……”
“帝尊无恙,但对殿下甚是挂念。”斯达克时间紧迫,直接切入正题。“长话短说,殿下,您体内的轮回封印极为强大,直接恢复魔力恐被此界法则反噬。所幸魔界早有准备,早在万年前,为助历代殿下于人界历练,便集众贤之力创出了《万魔衍世书》的人界篇。吾今日传您的《天地万象决》,正是其基础篇,专为初临人界、力量被封的您量身打造。”
随着他的话语,空间尽头那面石碑光芒大盛,其上的图谱和文字仿佛活了过来,蕴含着吞噬与演化万物的意境,运行路径却巧妙地契合人族经络。
“此功法看似吸收天地灵气,实则核心乃是以‘万象’为养料,炼化万物本源以滋养殿下您的魔魂根基,是您在现阶段完美隐藏身份、快速成长的唯一路径。”
斯达克的虚影开始微微波动,显得不稳定。“殿下,吾无法在人界久留,此界壁即将崩溃。您下一步,需前往‘乾空学院’。经过魔界探查,此地虽非人界顶尖,但其资源与试炼,尤其是其管辖的‘黯影山脉’中残留的一丝魔界古战场气息,对当前阶段的您而言,是风险最低、成长路径最契合的地方,是您当前最稳妥的崛起之地。”
强大的吸力再次传来,空间开始扭曲瓦解。在意识被推出前的最后一刻,斯达克急切的声音烙印在赵凡云脑海:
“谨记,殿下,信任骨玉的指引,但非生死关头,绝不可暴露魔族身份!乾空学院……是您重返巅峰的起点……一切,拜托了!”
声音戛然而止。
赵凡云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仍站在山林之中。但脑海中那部玄奥的《天地万象决》和“乾空学院”的指引,以及斯达克那番沉重的嘱托,无比真实。
他抚摸着胸前微微发热的万魔骨玉,眼中不再是少年好奇,而是魔界帝子艾瑞克的冷静与决断。
“最适合的起点……远古战场的气息……”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看来,这人界之行,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