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帘落下,屋内的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重。
“呸!什么玩意儿!”张猛朝着门口方向啐了一口,显然对这位监军厌恶至极。“楚先生,你也看到了,这老阉货不是个东西,你尽量躲着他点。”
楚云涵点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波澜。这种程度的刁难,在他预料之中。只要不直接妨碍他找矿和搞建设,他懒得跟一个太监计较。
老王带着楚云涵离开了“衙门”,穿过一片杂乱无章的营房和堆满各种破损兵器、粮袋的场地,来到了营房后方。这里果然有一个独立的小院,篱笆墙歪歪扭扭,两间低矮的土坯房看起来摇摇欲坠,窗户上糊的纸都破了好几个洞。
“楚大人,条件艰苦,您多担待。”老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院子虽然破,但确实清静,以前是个老书吏住的,后来病死了,就空了下来。”
楚云涵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积着雪,房间里更是阴冷潮湿,除了一张破木板床、一张歪腿桌子和一个瘸腿板凳,几乎别无他物。墙角甚至能看到蜘蛛网。
若是寻常养尊处优的文人,看到这般景象,只怕要哭出来。但楚云涵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这里敲敲,那里看看。
“王叔,麻烦你帮我找几样东西。”楚云涵转头对老王说,“一把结实的镐头,一把铁锹,再找些厚实的麻纸和浆糊来,这窗户漏风太厉害。另外,如果能找到石炭……就是那种黑石头,也帮我弄一些来。”
老王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状元郎第一件事不是哀叹环境,而是直接开始动手改善。“哎,好,好,我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楚云涵几乎足不出户。他先用老王找来的工具和材料,勉强把窗户糊好,堵住了几个明显的墙缝,让屋子里不至于四面透风。然后,他开始对着自己带来的简单行囊发呆——那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一些他沿途搜集的、看起来比较特殊的石头样本,还有一支自制的炭笔和几张粗糙的草纸。
他的“舒适生活计划”第一步:找到“暖玉”或者类似的导热矿物,打造地暖系统。边关的冬天漫长而酷寒,没有取暖设施是绝对不行的。
他凭借前世的地质知识,开始在草纸上勾画铁山关周边的简易地质图,标注出可能产出特定矿物的区域。偶尔,他也会走出小院,在营地附近转悠,观察裸露的岩层和土壤。
他这副“不务正业”的样子,自然落入了很多人眼中。士兵们私下议论,这位状元郎怕是读书读傻了,整天对着石头和破纸发呆。监军赵公公更是几次“偶遇”,冷嘲热讽,说他是“故弄玄虚”,“妄图以奇技淫巧脱罪”。
楚云涵一概置之不理。他甚至还让老王帮忙,找来一些黏土,自己在小院里垒了一个小小的、奇形怪状的土窑,说是要“烧点东西试试”。
这天下午,楚云涵正蹲在院子里,对着几块刚从附近山脚捡回来的、颜色暗沉的石头仔细端详,并用炭笔在草纸上记录着什么。这几块石头质地细腻,微微泛着油脂光泽,与他记忆中某种可用于蓄热的矿物特征有些相似。
就在这时,院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
赵公公带着两个侍卫,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院子里那个怪模怪样的土窑上,又扫过楚云涵手中那些黑乎乎的石头和画满奇怪符号的草纸,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
“楚云涵!”赵公公尖声喝道,“你果然死性不改!整日里不思悔过,净弄这些歪门邪道!这是什么?你想在这军营里搞什么巫蛊之术吗?”
楚云涵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平静地看着他:“赵公公,下官只是在研究一些本地常见的石料,何来歪门邪道之说?”
“研究石料?”赵公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当咱家是三岁小孩?你一个状元,研究这些破石头有什么用?分明是心怀叵测!还有这个!”他指着那个小土窑,“在军营重地私起炉灶,你想干什么?莫非想纵火不成?”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云涵皱了皱眉,这太监的找茬水平,未免也太低劣了。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便耐着性子解释:“公公误会了,这只是个试验用的土窑,下官想试试能否烧制一些……耐用的陶器,绝无他意。”
“陶器?”赵公公步步紧逼,一脚踢散了楚云涵堆放在旁边的几块矿石样本,其中一块正是他刚刚觉得有希望的“暖玉”候选。“我看你就是在妖言惑众!这些东西,还有这些鬼画符,留着也是祸害!”
说着,他竟示意侍卫上前,要抢夺楚云涵手中的草纸笔记,并打算毁掉那些矿石和土窑。
楚云涵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可以忍受嘲讽,可以忽略刁难,但绝不能容忍别人破坏他改善生活、进行研究的工具和资料!这是他的底线,是他在这陌生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就在一名侍卫的手即将碰到他草纸的瞬间,楚云涵手腕一翻,巧妙地将草纸藏到身后,同时上前一步,挡在了那小土窑和散落的矿石前。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锐利的神情,目光直视赵公公:
“公公,何必咄咄逼人?”
赵公公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慑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怎么?你想抗命?咱家今天就要毁了这些秽物,以正军纪!”
“毁了?”楚云涵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公公口口声声军纪,却不知无故毁坏他人财物,扰乱军营秩序,又该当何罪?”
他不等赵公公回答,目光扫过闻声赶来的张猛、老王和一些好奇的兵卒,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遍小院:
“既然公公认定下官无所事事,弄这些是‘歪门邪道’。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赵公公一愣:“打赌?赌什么?”
楚云涵弯腰,从被踢散的矿石中捡起一块泛着幽光的黑色石头,那是老王之前提过的“石炭”(煤)。他掂了掂手中的煤块,又指了指辎重营远处那几个冒着微弱黑烟、效率低下的炼铁土高炉:
“就赌这个。给我一座废置的高炉,三日之内,若我不能用这‘黑石头’和一些改良之法,炼出远超现在质量的钢铁,楚某愿凭公公处置,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但若我成功了——请公公以后,莫要再来打扰下官研究这些‘破石头’和‘鬼画符’。如何?”
话音落下,小院内一片死寂。
张猛瞪大了眼睛,老王张大了嘴巴,周围的兵卒们面面相觑。
三日?用这没人要的黑石头,炼出更好的钢?这状元郎,莫非真是被逼疯了不成?
赵公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着楚云涵那笃定而自信的眼神,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寒意。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绝不能退缩。
“好!好!好!”赵公公连说三个好字,气极反笑,“楚云涵,你果然狂得没边!咱家就给你这个机会!三日后,若你炼不出所说的神铁,咱家亲自为你请一道——斩立决的圣旨!”
“一言为定。”楚云涵平静回应。
赵公公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侍卫拂袖而去。
张猛这才反应过来,冲到楚云涵面前,急得直跺脚:“我的楚先生哎!你……你冷静点啊!这赌注也太大了!那黑石头烟大呛人,根本没法用来炼铁,这是常识啊!你这不是……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楚云涵看着张猛那真切焦急的样子,心里倒是微微一暖。他重新蹲下身,捡起那块煤,在手中摩挲着,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
“校尉大人,常识,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落后的高炉,眼神锐利。
“况且,有些人已经把脚踩到我的‘矿镐’上了。不把他们伸过来的爪子剁掉,我怎么安心……挖我的矿呢?”
这场突如其来的赌约,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整个铁山关都为之震动。而楚云涵的边关“退休”生活,显然注定无法平静了。他的传奇,正以这样一种被迫的方式,拉开了真正的序幕。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