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把手机塞进卫衣口袋，泡面汤还挂在嘴角。他刚踩下天桥最后一级台阶，林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人呢？”她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车在楼下等了十分钟。”
“刚吃完宵夜。”他抹了把嘴，“脑子清醒了，可以出门了。”
“你清醒个鬼，我跟你说，今晚这局你必须去。圈里人吃饭，露个脸比发十条微博都管用。别跟我说你不想去，合同里写着呢，配合经纪人安排的社交活动。”
江屿没吭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起球的卫衣和破洞工装裤，又抬头看了眼星耀传媒那闪得像KTV招牌的霓虹灯。
“我这身……能进？”
“你穿麻袋也得进。”林飒冷笑，“又不是让你走红毯，是吃饭。再说了，你不去，商演酬劳下调的通知明天就能发你邮箱。”
他叹了口气，抬腿往小区走。三瓶抗焦虑药还在床头摆着，原主挣扎的痕迹还没擦干净，可他已经不想再照着那条路走了。
换衣服的时候他看了眼镜子，顺手把乱发抓了抓，没刻意收拾。反正也不是选美，是去混脸熟——还是被拖去的。
车上林飒一直在刷手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江屿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脑子里那行字又飘了一下：【自然行为计入缘分值。当前：1.0/2.0】。
他差点笑出声。
这系统还挺会挑时候。
饭局在城东一家不起眼的私厨，门口没挂牌，得报暗号进门。江屿跟着林飒穿过玄关，一眼扫过去，七八个人围坐一桌，有导演、制片、几个他叫不上名的演员，还有两个综艺出身的主持人。
没人站起来，也没人主动打招呼。林飒熟门熟路地拉开椅子坐下，顺手给他指了个边角位置。
“江屿，坐这儿。”
他点头，拎着包坐下，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桌上已经上了四道凉菜，酒杯也摆好了，没人给他倒水，也没人问他是谁。
正常。他不红，人家没必要捧他。
他自顾自夹了筷子黄瓜，嚼得脆响。
席间聊得热闹，话题绕着最近一档爆款综艺打转。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导演正吹得兴起：“我带的艺人，必须立苦情奋斗人设。你不卖惨，观众怎么共情？不立‘我拼命到晕倒片场’的人设，热搜怎么来？”
旁边有人接话：“就是，现在观众就吃这套。你看某某某，住院三天上了七次热搜，代言直接翻倍。”
江屿正低头喝汤，闻言抬头，语气平淡：“人设立得越狠，翻车越快。不如像我这样，随缘。”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全桌听见。
一时间，没人接话。
气氛僵了两秒。
戴眼镜的导演眯起眼：“你这意思是，我不懂运营？”
江屿放下勺子，笑了笑：“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随缘，所以不立人设。您要是非得立，建议立个‘打不死的小强’，至少翻车了还能当励志典型。”
全场静了半拍。
接着，坐在对面的女演员“噗”地笑出声：“哎哟，这话……怎么听着还挺有道理？”
有人跟着笑起来：“那你现在人设是啥？‘佛系等红’？”
“对。”江屿点头，“等缘分。”
“缘分？”旁边一个主持人挑眉，“那你今晚来这局，算不算缘分到了？”
“算。”他夹了块牛肉，“林姐硬拉我来的，属于不可抗力，但也算缘分的一种——被迫随缘。”
哄堂大笑。
连一直板着脸的林飒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就在这时，江屿脑子里突然响起一行字：【缘分值 0.8，累计1.8/2.0。触发随机奖励：【综艺神吐槽】（限时技能，持续至聚餐结束）。效果：语言节奏自动优化，讽刺不伤人，幽默带锋芒】。
他愣了下。
刚才那几句话……是自己说的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怎么说呢，就像话自己长了腿，顺着节奏跑出去了，他还来不及想，已经说完了。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
“江屿。”导演忽然开口，语气带点试探，“你这嘴皮子，以前练过脱口秀？”
“没有。”他摇头，“我平时就爱看网友吐槽，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那你吐槽我，是不是也像看网友？”
“您不一样。”江屿笑，“您是素材提供者。”
又是一阵笑。
林飒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眼神写着：别太过。
他装没看见，转头问旁边主持人：“你们录综艺，是不是也得按台本走？”
“那当然，流程、爆点、人设冲突，全写好了。”
“那观众看的到底是节目，还是排练？”
“……”主持人一噎，“你这问题，够狠。”
“不是狠，是直白。”江屿耸肩，“观众聪明得很，你糊弄他们，他们就糊弄你。你真诚点，哪怕翻车，人家也愿意给你个机会。”
这话一出，桌上安静了几秒。
戴眼镜的导演冷哼：“说得轻巧，你有资格真诚吗？你连热搜都没上过。”
江屿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所以我才不怕翻车啊。没立人设，哪来的车可翻？”
“那你靠什么红？靠等？”
“靠缘分。”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坐这儿，不就是缘分到了？”
“你这人……”导演摇头，“怪得很。”
“不怪。”江屿夹了口菜，“就是活得比较像个人。”
这句话落下，桌上好几个人都抬了头。
女演员看着他：“你这话说的，我们都不像人了？”
“我没这么说。”他笑，“但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三年，立‘拼命’人设的，十个有八个进了医院？立‘纯爱’人设的，曝光恋情当天就塌房？立‘学霸’的，采访一问三不知？”
“所以呢？”
“所以——”他顿了顿，“人设这东西，就像滤镜，开太重，脸都变形了。还不如素面朝天，丑点，但真实。”
林飒盯着他，忽然压低声音：“江屿，你这嘴……开过光？”
江屿一愣。
他自己也懵。刚才那些话，怎么那么顺？好像每个字都卡在笑点上，既没越界，又戳中要害。
他摇摇头：“没，就是想到哪说到哪。”
“你平时可不是这样。”林飒眯眼，“你上个月采访，连‘谢谢粉丝’都说得像背稿。”
“那是因为有稿。”他笑，“现在没稿，反而放松了。”
林飒没再问，但眼神变了。不再是“带个糊咖混饭局”的敷衍，而是真正打量起他来。
席间话题继续，有人开始调侃江屿：“你这么佛，怎么还不退圈？”
他反问：“退圈要交违约金，我随缘，但不傻。”
全场爆笑。
连角落里负责拍照的摄影师都抬起了头，对着他连拍三张。
饭局快结束时，一个制片人主动递来微信二维码：“以后有机会，综艺可以一起录。”
江屿笑着扫码，没当真。
这种话，饭桌上听过太多。
回程车上，林飒低头刷手机，一条接一条的合作邀约弹出来。她啧了一声：“奇了怪了，就一顿饭，怎么突然一堆人找你？”
江屿靠在窗边，闭着眼：“可能今晚的菜不错，大家心情好。”
“少装傻。”她瞥他一眼，“你刚才那些话，太准了。准得不像巧合。”
“那就是缘分到了。”他睁开眼，看了眼窗外流动的夜景，“你说，人是不是有时候，就差一句话？”
“一句？你今晚说了十句。”
“但第一句就够了。”他轻声说，“人设立得越狠，翻车越快——这话一出，他们就开始反思了。”
林飒没接话。
她盯着手机，又点开一条新消息：某综艺导演助理发来私信，“江屿老师状态很松弛，适合我们新节目，能安排一次试录吗？”
她抬头看他。
江屿已经闭上眼，呼吸平稳，像真睡着了。
可她知道他没睡。
夜风吹进车窗，撩起他额前碎发。他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而此刻，他脑子里那行字又闪了一下：【缘分值 0.5，累计2.3/3.0。奖励冷却中】。
江屿没睁眼。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林飒把手机收进包里，看了眼窗外。
车正驶过一座立交桥，桥下是条天桥，有个穿卫衣的人影站在上面，低头吃泡面。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你昨晚……是不是去过那座天桥？”
江屿没动，只淡淡回了句：“嗯，吃宵夜。”
她没再问。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嗡鸣。
江屿的手指在裤兜里动了动，像是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下一秒，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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