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地脉灵枢 > 第十一章 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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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光幕之外,浓稠如墨的黑暗并未完全退去,依旧顽固地包裹着小院,仿佛一头被暂时击退却仍在舔舐伤口、伺机而动的庞大恶兽。那扭曲邪影不甘的咆哮与沉闷的撞击声虽然频率降低,并未完全停歇,仍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着人的神经,时时刻刻提醒着院内两人,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安宁是何等的脆弱与短暂,仿佛琉璃般易碎。

院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良久,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云舒粗重艰难、仿佛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秦月那尚未从极度惊惧中平复、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在这被隔绝的空间内清晰可闻,交织成一曲劫后余生的惊悸乐章。

秦月率先从巨大的震撼中强行拉回一丝理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后怕,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几乎完全虚脱、软泥般的云舒,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支撑着他大部分的重量,一步步挪到屋檐下一处相对干燥、可以倚靠的木柱旁,让他慢慢滑坐下去。

少年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不见一丝血色,嘴唇因力竭和神魂透支而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前汗湿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肌肤上,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疲惫的阴影。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微微发着抖,连指尖都在无意识地轻颤。

水…喝点水…秦月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沙哑,急忙取过一旁所剩不多的水囊,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将清凉的泉水递到云舒干裂的唇边。

云舒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露出其下黯淡失神的眸子。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微微仰头,勉强啜饮了一小口清水。那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灼痛般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舒缓,稍稍拉回了一些他濒临涣散的神智。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对方或是询问情况,但喉咙里只挤出几声破碎沙哑的气音,如同砂纸摩擦。

他不得不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指了指自己依旧死死紧握在手中、片刻不敢放松的蕴灵髓。

秦月立刻会意,目光瞬间聚焦在那蕴灵髓上。这一看,让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只见那原本温润流光、内部似有乳白色云霞氤氲流转、生机盎然的玉白色石髓,此刻表面的光泽竟明显黯淡了许多,仿佛明珠蒙尘,失去了一层灵动的宝光,变得有些晦涩。更令人心惊的是,其内部那原本活泼流转、呼吸般起伏的光晕,此刻也变得异常缓慢、凝滞,如同疲惫至极的老人那微弱艰难的脉搏。它散发出的光芒范围急剧收缩,仅能勉强照亮他们周身尺许之地,那光芒也显得柔弱不堪,远不复先前的清亮莹澈,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显而易见,激活并持续维持这涤秽清源阵,对这件异宝的消耗是巨大乃至损伤根基的!

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秦月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这摇摇欲坠的微光阵是他们目前唯一赖以生存的屏障,是黑暗狂涛中的一叶孤舟。若蕴灵髓力量耗尽……后果不堪设想。

她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低声道:我…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动用它了,一切等你恢复些再说。

云舒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眼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表示同意,随即再次闭上双眼,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全力对抗着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针扎般的抽痛,那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方才的冒险是何等的凶险与疯狂。

秦月轻轻替他拭去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和鼻下已然干涸的暗红血迹,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口已成为院内希望象征的枯井。

井底,那一点银白色的微光依旧在稳定地、执着地闪烁着,虽然光芒依旧微弱,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不肯熄灭。更令人欣喜的是,井中那曾经不断涌出的粘稠黑水,此刻竟已几乎完全停止了涌出!残存在井底的那些,颜色也明显变浅了许多,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吞噬一切的纯黑,而是透出灰白之意,质地也不再那般粘稠得令人恶心。更重要的是,那股曾经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已然淡去了大半,被一种极淡的、清新的、带着雨后湿润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生机所取代。

这微小却真实不虚的改变,如同甘霖般滋润了秦月几近干涸的心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秦月重新拿起那本已然泛黄卷边、却重若千钧的苏老手札,再次屈膝坐下,就着蕴灵髓那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温暖的微光,强迫自己凝神静气,一字一句地再次沉浸其中。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不再仅仅是寻找求生之法,更要专注于寻找巩固阵法、减少蕴灵髓消耗之法,或是关于爷爷呓语中提到的地枢院、关于那可怕秽源乃至如何应对门外那种由痛苦与死气孕育而生的邪影的任何只言片语。每一个模糊的符号,每一段残缺的注解,都可能蕴含着活下去的关键。

时间在这片被光幕守护的孤岛中寂静而缓慢地流淌。院外邪物的骚动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天光将至而平息了一些,或许是意识到暂时无法突破这蕴含着纯净净化之力的光幕,或许是失去了耐心,转而投向镇子其他地方去寻找其他更弱小的猎物。然而,这种短暂的、相对的宁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假象,更加让人心绪不宁,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

云舒在深沉的调息中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眉头依旧紧紧锁着,面容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惊悸,显然并未得到真正的安宁。秦月则几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不知疲倦地翻阅着,时而凝神思索,纤细的指尖划过那些玄奥的符文;时而抬起头,眼神空茫,似乎在脑海中拼命推演、组合着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时而又忍不住用手指沾着地上的灰尘,无比专注地摹画着某个刚刚领悟的残缺阵纹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当天地间最深沉的黑夜终于开始一丝丝褪色,天边极其艰难地透出一丝微弱的、灰白色的熹微晨光,试图穿透那依旧笼罩整个龙脊镇的厚重尘雾与死气时……

一直沉浸在手札中的秦月忽然身体一震,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低呼!

云舒!快看!看光幕!

云舒被她的惊呼猛地从昏沉中惊醒,心脏下意识地一缩,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紧张地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那层如同倒扣琉璃碗般保护着他们的银色光幕,在接触到那丝虽然微弱却蕴含着天地间第一缕生机的晨曦之光的瞬间,似乎与之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般的韵律!光幕之上缓缓流淌的古老符文细微地亮了一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整个涤秽清源阵的运转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流畅、更加稳定了一丝!虽然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肉眼难以捕捉,但对于心神曾与阵法紧密相连、感知变得异常敏锐的云舒来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一下如同呼吸般顺畅起来的韵律变化!

晨曦…是晨曦之力…云舒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这涤秽清源阵…能自行汲取天地间的清灵之气…这晨曦之光,似乎在补充阵法…虽然很慢…非常缓慢…

秦月也激动得难以自持,连连点头,快速翻动手札指向某一处:这里!手札上也有模糊提及,清源之阵,非固守之器,乃活络之枢,汲天地清灵之气以自持,尤以晨曦初露、月华洗练之时为佳!虽然只是简单一句注解,但看来是真的!这阵法本身就能汲取天地精华,蕴灵髓更多是作为阵眼提供初始之力并放大其效!

这意味着,他们的阵法并非只能被动地消耗蕴灵髓的力量苦苦支撑,只要能坚韧地撑过每一个漫长的黑夜,抵达黎明,阵法本身就能从天地自然中得到一丝宝贵的补充!这无疑是绝望黑暗中透出的又一缕实实在在的希望之光!让这微光净土有了持续存在的可能!尽管这补充的速度极其缓慢,远不足以立刻扭转局面,但至少带来了一线喘息之机。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急切地投向东方,那灰白色的光晕正在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顽强地扩大范围,试图驱散漫漫长夜带来的冰冷与绝望。尽管光芒依旧微弱,被污浊的空气过滤得惨淡不堪,但确确实实是光明的到来,是生命的信号。

仿佛是在回应这天光,院中那口井底的银白色微芒,也似乎欢快地、微弱地雀跃了一下,闪烁的频率都轻快了些许。

然而,就在这希望刚刚萌生、尚未在心中扎根的时刻——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与周围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啜泣声,混合着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呼救声,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地从银色光幕之外的街道某个方向传来。

救命…有没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她…她快不行了…

那声音听起来像个半大的孩子,嗓音嘶哑,充满了极致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正从离小院似乎不远的地方传来,并且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着,声音时断时续,却仿佛认准了这个方向,越来越近…

云舒和秦月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刚刚因晨曦和阵法变化而稍显放松的心弦再次猛地绷紧,几乎要断裂!

两人猛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骤然缩小的瞳孔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挣扎、怜悯以及更深沉的疑虑和恐惧。

是真正的幸存者?一个在地狱般的夜晚侥幸存活下来的孩子?还是…那邪物狡诈而残忍的伪装?利用人性中最后的善良,布下的致命陷阱?

光幕之内,是他们历经千难万险、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才勉强争取来的、摇摇欲坠的短暂安全。光幕之外,是未知的、弥漫着死亡与污秽的危险世界,以及一声声敲打在心坎上、令人揪心裂肺的求救。

救,或许万劫不复。

不救,余生何安?

熹微的、惨淡的晨光无声地映照着两人凝重、矛盾而苍白的脸庞,也将这道冰冷、残酷至此的选择题,毫无退路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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