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阴霾,随着那锅翻滚着浓郁药香的“十全大补汤”而渐渐散去。
孟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原本干瘦的身体也丰腴了些许,不再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灶房里,米缸和面袋子都变得沉甸甸,这种踏实的富足感,是她嫁到林家后从未体验过的。
安稳的日子,让孟晴骨子里那份朴素的善良再次占据了心头。
锅盖揭开,蒸腾的热气带着纯粹的麦香扑面而来。一锅白得晃眼的馒头,个个饱满暄软,像极了冬日里堆起的雪团。
她小心翼翼地捡出两个最大最白的,用干净的布巾包好,那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暖到心里。
“修儿。”
她轻声呼唤着正在院里摆弄木块的儿子。
“把这两个馒头给后院的聋老太太送去吧,老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不容易。”
林修的动作停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小小的背影,瞬间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硬。
“不能送!”
三个字,像是三根冰冷的钉子,砸在温情脉脉的空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斩钉截铁。
孟晴拿着馒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为什么?”
她无法理解,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委屈。
“院里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家现在日子好过了点,也该……”
“妈!”
林修猛地转过身,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眼神,锐利得让孟晴心头一颤。那里面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洞穿人心的严肃与冰冷。
“您就是太善良了,才总被他们欺负!”
“您以为这个院里,真有那么多好人吗?”
他走上前,拉住母亲依旧温热的手,将她带到屋里的小板凳上坐下。
他要给母亲上的这一堂课,已经迟到了太久太久。
“您说聋老太太可怜。”
林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辩的力量。
“可您见过她可怜过咱们家吗?”
“丫丫饿得皮包骨头,躲在墙角啃干树皮的时候,她就站在后院门口看着,然后扭头就回了屋。她眼睛里只有何雨柱!傻柱偷厂里的饭盒给她,她就念傻柱的好,把傻柱当亲孙子。”
“咱们家快饿死的时候,她给过一粒米,看过一眼吗?”
孟晴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段绝望的记忆,被儿子血淋淋地再次剖开。
“现在我们有白面馒头吃了,您送过去,那是恩情吗?”
林修盯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不,那不是恩情,那是理所应当!”
“今天送了,她会觉得我们好。明天不送,她就会在背后骂我们是白眼狼,戳我们的脊梁骨!在她的心里,我们家的东西,就该分她一份!”
“还有一大爷,易中海。”
林修的语气愈发冰冷,像是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
“您真以为他是什么德高望重的道德标杆?”
“他天天接济秦淮茹,把自己的工资、粮食大把大把地送过去,图的是什么?图的是他那点好名声?别傻了!”
“他图的是秦淮茹家的棒梗能给他养老送终!他是在投资!是在给自己买一个摔了跟头能有人扶的未来!他算计得比谁都精明!”
“咱们家最难的时候,他这个一大爷,这个院里的‘大家长’,给过一粒米吗?没有!”
“他只会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劝我们要大度,劝我们要忍让,那是因为被欺负的不是他!”
孟晴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握着馒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三大爷阎埠贵就更别提了!”
林修嗤笑一声,满是鄙夷。
“那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算盘珠子都崩到脸上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占便宜,一丁点亏都不能吃。今天被我逼着掏了两毛钱,现在指不定在家里怎么画着圈圈诅咒我们呢!”
林修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母亲面前,却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这个院里,妈,您记住了。”
“锦上添花的人多如牛毛,雪中送炭的一个都没有!”
他一口气,将这个看似和睦的大院里,那些藏在伪善面具下的真实嘴脸,撕扯得淋漓尽致。
“我们家现在突然好起来了,在他们眼里,不是替我们高兴,是嫉妒,是眼红!”
“他们现在只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死死地盯着我们家,想着法子,找着机会,从我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对他们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反而要加倍、加倍地提防着他们!”
一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孟晴的心上。
醍醐灌顶。
不,是惊雷贯耳!
她彻底惊呆了。
她看着自己年仅六岁的儿子,那双眼睛里透出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洞察力和冷静,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
可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啊……
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还少吗?
棒梗抢走女儿的窝窝头,贾张氏指着鼻子骂她是“不下蛋的鸡”时,谁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
家里断粮,自己低声下气去借一捧玉米面,换来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和一句句“我们家也不宽裕”时,谁又曾可怜过她们母子?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屈辱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翻腾。
孟晴默默地、缓缓地收回了那两个还带着余温的白面馒头,将它们放回了锅里。
她抬起头,看着林修,眼中的懦弱和迷茫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唤醒的、无比坚定的光芒。
“修儿,妈知道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以后……以后家里所有事,都听你的!”
从这一刻起,这个家的主心骨,悄然完成了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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