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内,那句“有趣的客人”自雷电将军口中淡然吐露。
这句评语并非敕令,却比任何敕令都具备更沉重的分量。它无声地穿过将军威严的御座,越过层层叠叠的幕府守卫,最终化作一道急报,如同一支淬了寒冰的箭矢,精准地落在了天领奉行府邸的核心。
大将九条裟罗的办公室内,空气肃穆得能听见墨锭在砚台上缓慢风干的微响。
近侍的传报声刚刚落下,室内便陷入了死寂。
那张常年覆盖着霜雪的冷峻面容上,某种情绪正在凝聚。九条裟罗并未蹙眉,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右手食指,那只包裹在暗色皮革手套中的手指,原本有节奏敲击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室内压抑的气氛瞬间又沉重了几分。
能让将军大人用上“有趣”二字的存在,绝无可能是等闲之辈。
尤其是在“眼狩令”推行的当下,整个稻妻的弦都绷得紧紧的,任何计划之外的音符,都可能导致整首名为“永恒”的乐章彻底崩坏。
而她,九条裟罗,就是这乐章最忠诚的守护者,职责便是斩断一切不谐之音。
“社奉行的……客卿?”
她的声音响起,清冷,不带任何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块中凿出。
她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桌案上一份关于军备调度的卷宗上,但那份专注显然已经转移。
“将关于此人的所有情报,全部呈上来。”
“是!”
近侍不敢有丝毫耽搁,躬身快步退下。
不过片刻,一份用火漆封口的薄薄卷宗,便被恭敬地送到了她的案前。封漆上是终末番特有的忍犬家纹,代表着这份情报的来源与绝对保密性。
九条裟罗用裁纸刀利落地划开封口。
报告很薄。
纸张是上好的和纸,触感细腻,却承载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轻盈。
她的视线逐行扫过,锐利得仿佛要将纸张洞穿。
【姓名:苏宸。】
【来历:不明。自称游学之士。】
【事迹:于数日前主动造访社奉行。以神乎其技的手段,在短时间内成功修复了因意外损毁的大批珍贵古籍,解决了社奉行的燃眉之急。现以最高客卿之礼待之。】
报告到此为止。
没了。
九条裟罗的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在“来历:不明”四个字上停留了足足十息。
通篇报告,除了对那人学识与技艺的赞叹,再无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他的出身,一片空白。
他的过往,一片空白。
他如何突破锁国令,踏上稻妻的土地,同样是一片空白。
这个人,就好像一缕没有过去的幽魂,凭空在稻妻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凝聚成形。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九条裟罗将报告轻轻放下,动作平稳,但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却风暴渐起。她戎马半生,见过无数伪装。最拙劣的间谍,会编造一个漏洞百出的身份;而最高明的间谍,则会给自己一个完美无瑕的背景。
但眼前这个苏宸,却选择了第三种。
他没有任何背景。
这种干净,干净到了极致,反而成了一种最张扬的挑衅。一个普通的学者,绝无可能将自己的过往抹除得如此彻底。
更何况,是在眼下这个时期。
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艘外国的走私船,想要靠近鸣神岛的港口,都得先问过天领奉行的舰队与岸防炮台。
“神里家那丫头……”
她心中冷哼一声。
“……终究还是太看重那些风雅之事,对潜藏于阴影中的利爪,缺乏最基本的警惕。”
社奉行可以沉浸在古籍修复的喜悦中,可以为了所谓的风雅与才学大开方便之门。
但她天领奉行不行。
维护稻妻的安宁,守护将军大人的永恒,是铭刻在她骨血之中的唯一信条,不容任何潜在的威胁滋长。
“传令下去。”
九条裟罗终于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冰冷地锁定在门外等候的部下身上。
“派遣奉行所最精锐的‘隐目组’。”
部下的身躯猛然一震。
隐目组,那是天领奉行最隐秘的力量,是直属于大将本人的暗部,专门处理最棘手、最见不得光的任务。动用他们,意味着这件事的级别被提到了最高。
“对社奉行客卿,苏宸,进行全天候秘密监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记住,是全天候。”
九条裟-罗微微倾身,双手交叠于桌上,加重了每一个字的发音。
“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
“说了什么话。”
“去了什么地方。”
“买了什么东西。”
“他在稻妻城内的所有行动轨迹,都必须被记录在案。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能没有半点破绽。”
“是,将军大人!”
部下领命,转身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丝被命令本身所震慑的紧绷感,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九条裟罗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屋檐,投向远处那座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祥和的社奉行府邸。
那里花木扶疏,雅致不凡,是稻妻风雅的象征。
但在她眼中,那片祥和的宅邸此刻正盘踞着一团无形无质的迷雾。
它安静,沉默,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未知气息。
而她,九条裟罗,天领奉行的大将,将军大人最锋利的刀。
职责,就是亲手斩开这团迷雾。
她要看看,那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一只无害的、沉迷于书卷的绵羊。
还是一头收敛了所有爪牙,正耐心等待时机,准备撕裂永恒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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