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焦原荒漠的沙脊。
石皓躺在断柱下,梦里仍是那九鼎焚天的景象——烈焰如河,奔涌不息,他立于中央,手持焚天勺,一勺定火候。
火光映照出无数身影,有老者、有孩童、有披甲战将,皆跪拜于鼎前,口称“灶神归位”。
可每当他欲开口回应,梦境便骤然崩塌,只剩一声苍老叹息回荡耳畔:“灶心将熄……唯你可续。”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腰间双勺滚烫如烙铁,锅底幽火无声燃起,竟是自行跃动,化作一朵赤金火莲,在虚空中轻轻摇曳。
石皓怔住,伸手轻抚勺柄,那一瞬,仿佛有千万道火脉在体内苏醒,顺着经络奔流,直冲识海。
“又来了……”他低声喃喃,脸色微白。
这已是第三夜。
火种入体后,每到子时,灶神之力便自发运转,不仅唤醒沉睡的火焰,更悄然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
可他也清楚——每一次力量涌动,那缕来自炎厨老祖的赤金火种,便黯淡一分。
他没说。
秦烈正靠在巨鼎旁闭目调息,龙血反噬的痛楚未消,眉心隐有金纹游走。
石皓默默起身,取出随身药囊,将几味温养气血的灵草投入小锅,以指尖引火慢熬。
药香渐起,他悄悄将一缕元气渡入汤中,脸色随之泛青。
“你把自己的元气全搭进去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潇倚着残碑,手里转着半截断箫,眸光却冷得不像开玩笑。
他昨夜便察觉不对——石皓走路带喘,脸色发虚,连最爱吃的干饼都只啃了两口。
石皓回头咧嘴一笑,胖脸上挤出憨厚褶子:“我胖,底子厚,扛得住。”
“扛得住个鬼。”楚潇走上前,一把掀开药锅盖,瞳孔微缩,“你用自身精血做引?这汤是给秦烈调龙血的吧?可你这样,等于是拿命换命!”
石皓低头搅动药汤,火光映着他沉默的脸:“他替我挡过刀,喝过龙血救我。我这点元气,算什么?”
“可你不是厨子吗?不是说只想安心做菜?”楚潇声音沉下。
“是啊,我想做菜。”石皓轻声说,“可兄弟饿了,饭不能凉。火不能灭。”
楚潇盯着他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将断箫插回腰间:“你们一个比一个疯。”
药汤熬成,石皓悄悄端到秦烈身边。
秦烈未睁眼,却低声道:“放下吧,我知道是你。”
石皓一怔。
“你每次熬药,锅底火色都偏赤金,还带着一丝……愧疚的味道。”秦烈睁开眼,目光如炬,“你瞒我什么?”
石皓挠头傻笑:“哪有,就是怕你喝不惯。”
秦烈盯着他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终未再问。
他知道这兄弟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次日清晨,队伍启程南下焦原。
此处天地燥热,空气如熔炉蒸腾,寻常修士踏足十里,皮肉便会自燃。
唯有传说中的“熔骨鼎”埋藏于此,乃九鼎之一,掌火候之极,能炼骨塑脉。
阿火提灯引路,小手颤抖指向远处沙丘:“就在下面……但火种若强行唤醒,会惊动地底‘沙蛊潮’。它们……靠火种为食。”
“那就别唤醒。”雷烈扛着雷锤,肌肉虬结,“我砸开沙层,抢了鼎就走。”
“不行。”秦烈摇头,“此鼎与火种共鸣,外力强取只会引发反噬,炸毁鼎灵。”
话音未落,前方沙地忽然震颤。
一道黑影破沙而出,正是石皓——他竟已跳入沙坑,焚天勺狠狠插入地心,低吼:“我来点火!”
刹那间,大地裂开蛛网般缝隙,炽热气流喷涌,一口通体漆黑、鼎身刻满骨纹的巨鼎缓缓升起。
鼎腹铭文亮起,竟与石皓腰间双勺共鸣,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熔骨鼎现!”阿火惊呼。
可下一瞬,地底传来万千爬行声,如潮水拍岸,越来越近。
沙浪翻滚,无数赤红蛊虫破土而出,形如蜈蚣,通体透明,腹中燃烧着诡异火焰。
它们成群结队,如黑潮般扑来,所过之处,沙石尽化青烟。
“沙蛊潮!”楚潇变色,“快退!”
雷烈怒吼一声,雷锤砸地,雷火炸裂,轰出一道焦痕,暂阻蛊群。
楚潇十指疾点,指音凝成“雷音障”,音波如墙,震退前排蛊虫。
秦烈战戟横扫,金鳞之力爆发,龙吟震天,斩出一条血路。
可蛊虫无穷无尽,前仆后继,三人渐被逼入死角。
“不行,挡不住!”雷烈喘息如牛。
秦烈眸光一寒,正欲拼死突围,忽觉身后火浪冲天!
石皓盘坐熔骨鼎上,焚天勺高举过顶,双目紧闭,唇角渗血。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勺面,刹那间,赤红光晕如日初升,以他为中心扩散百丈!
“灶心领域——开!”
火域降临,兄弟三人伤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筋脉舒展,战力暴涨三成!
而沙蛊一触火圈,瞬间化为黑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秦烈回头,正对上石皓勉强的笑容。
“谁让你拼命的!”他怒吼,声音震碎沙石。
石皓却笑得像个孩子:“这火……是兄弟的饭香,不能凉。”
话落,他身形一晃,几乎栽下鼎台。
秦烈一步抢前,将他死死抱住。
掌心触到石皓后背,才发现他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经脉如炭烧般滚烫。
“你……”秦烈声音发颤。
石皓抬手,指向那口黑鼎,虚弱道:“它……认我了。”
熔骨鼎缓缓下沉,鼎身光芒内敛,仿佛沉睡。
可就在众人以为结束时,鼎腹忽然浮现一道古老符文——火候真意!
石皓望着那符,眼神恍惚,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
他喃喃道:“原来……火,不只是温度。”熔骨鼎沉入沙地,余温犹存,鼎腹那道“火候真意”的符文却已深深烙印在石皓识海之中。
夜风卷着焦土的气息掠过荒原,秦烈抱着石皓退至残碑之后,指尖探向他脉门,脸色骤变——经脉灼烫如炭,气血翻涌近乎枯竭,唯有那一缕赤金火种仍在识海深处微弱跳动,像风中残烛,却倔强不灭。
“你疯了!”秦烈低吼,眼中金纹暴闪,龙血因愤怒与担忧再度躁动,皮肤下鳞片欲裂,“用精血催动灶心领域?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石皓勉强笑了笑,声音嘶哑:“值了……鼎认我了,火候真意也悟了。”他抬手,焚天勺轻颤,勺面浮现细密纹路,如脉络生长,“原来……火不只是烧,是引,是调,是养。一味药,三成效;若以‘味’引‘气’,可激五倍之功。”
他挣扎起身,从药囊中取出几味寻常灵草——赤参、玉髓藤、龙涎叶,皆为调和龙血之用,却因药性驳杂,以往难以尽数吸收。
此刻他指尖引火,锅底赤金火莲再燃,双勺交叠,一炖一搅,火势不猛不躁,竟如呼吸般律动。
药香初起清淡,继而浓郁如酒,最后竟化作一道金色雾气,凝而不散,如龙盘绕。
秦烈瞳孔微缩。他闻到了……龙血深处的躁动在平息。
石皓将汤递来,手还在抖:“快喝。”
秦烈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一股温润之力自胃腑扩散,如春阳化雪,所过之处,龙血翻腾的痛楚竟如潮退去。
他低头看臂,金鳞缓缓隐退,眉心游走的纹路也渐渐平复。
“反噬……缓了?”雷烈瞪大眼,难以置信。
楚潇摇头轻叹,嘴角却扬起:“你这哪是做饭?简直是续命。”
石皓咧嘴一笑,却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雷烈反应极快,一掌托住他后背,粗声粗气道:“行了,胖厨子,别装没事人。你再倒下,谁给咱做饭?”说着,竟主动盘坐他身后,雷火元气缓缓渡入其经脉,为他护法。
秦烈望着石皓苍白的脸,喉结滚动,终是沉默地解下酒壶,仰头猛灌一口,烈酒入喉,却压不住心头翻涌。
他忽然明白——这兄弟,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炖汤的憨厨。
他是灶神传人,是战阵中的薪火,是他们能走这么远的……底气。
夜深,篝火将熄。
石皓独自坐在沙丘上,焚天勺横于膝前,他用布条一遍遍擦拭,动作轻柔如抚婴孩。
风沙吹乱他额前碎发,映着残火,眼神却格外清明。
“再撑几站……”他低声呢喃,“等找到九鼎,我就能真正帮上你们了。不是拖累,是……一起扛。”
沙丘之巅,一道黑影悄然隐退。
花妍立于高处,指尖紧攥一枚暗红卵状物,表面浮着诡异纹路,如心跳般微微搏动。
她望着秦烈为石皓披上外袍的背影,眼神由恨转痴,又由痴转狂。
“你宁可为他流血,也不看我一眼……”她指尖渗血,滴落在卵上,瞬间被吸收殆尽,“那我就让你们,一起焚尽!”
她将卵埋入沙中,以血为引,十指结印,低语呢喃。
沙地之下,无数细小蛊虫悄然汇聚,围绕卵心形成残缺阵纹——万蛊焚心阵雏形,已悄然埋下。
远方天际,乌云翻涌,似有巨鼎轮廓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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