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愈发清晰,像是远古巨兽在沉眠中翻身,整座雪峰都在低鸣。
那不成调的草笛声却依旧悠悠传来,断断续续,仿佛只是个牧童无心的嬉戏。
可正是这稚拙笛音,与古窟深处某处残魂的哀鸣悄然共振,掀起了一场连吹笛者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澜。
秦烈站在龙鼎之前,右臂上的金鳞尚未褪去,每一寸鳞片都随着血脉的律动微微震颤,如同回应着地底那声声低吼。
他眸光沉冷,指尖无意识抚过战戟中央铭刻的“誓守人间”四字——那不是誓言,是宿命的烙印。
就在三叉戟斩碎镜奴残躯的刹那,石壁另一侧的幽暗甬道中,灰袍老僧猛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岩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枯瘦如柴的手掌死死按住胸口,仿佛那里藏着一颗即将碎裂的心。
“龙语现世……火种将燃……”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像风刮过荒原,“老僧守的不是门,是最后一颗龙心。”
话音未落,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泛着微光的骨令——半截龙骨雕成,通体流转着暗金纹路,中央一道裂痕如泪痕般贯穿。
那是“龙脊令”,传说中唯有龙族直系血脉或持令者,才能开启通往龙冢归途的秘径。
他踉跄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秦烈,将令牌塞入对方掌心。
指尖触碰到那尚带龙温的手掌时,老僧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
“一百年了……我等了一百年。”他苦笑,“只等来一个孩子,和一个疯子。”
秦烈低头看着手中龙令,骨质温润,却似有千钧之重。
他能感受到其中沉睡的意志,古老、悲怆、不甘湮灭。
“我不是来逃的。”他缓缓抬头,目光如刀锋划破风雪,“我是来战的。”
话音未落,楚潇突然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手中那支断箫本以音律封禁了古窟气息外泄,此刻裂纹骤然蔓延,竟寸寸崩裂!
“糟了!”楚潇脸色骤变,强行稳住心神,“玄宸动了真格——他用‘万象镜’逆推音障,把消息传出去了!”
他抬眼看向秦烈,声音凝重:“现在整个十大宗门都知道你觉醒金龙之体,更有人宣称你是‘妖主复苏之引’!天剑宗、玄雷门、焚天阁已结成联军,三日之内兵临雪岭,口号是——‘清君侧,斩龙孽’!”
洞内一时死寂。
风雪在窟口呼啸,仿佛天地也为之屏息。
秦烈却笑了。那笑容不带温度,只有一股焚尽一切的桀骜。
“他们要的不是真相。”他缓缓抬起战戟,三叉锋刃直指苍穹,“是借我的头,立他们的道。”
就在此时,一块残破铜镜悄然滑向窟外阴影,镜面斑驳,却隐约浮现出一双没有瞳孔的眼。
那是镜奴残魂,侥幸未灭的一缕意识,正欲逃出生天。
楚潇察觉,立即喝道:“你放他走?!”
秦烈却摆了摆手,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让他走。”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让他带句话回去——‘龙脊古窟已开,三叉戟出,谁敢称尊?’”
说罢,他猛然将战戟插入地面!
轰——!
地脉应声震荡,雪峰轰鸣,整座山脉如同苏醒的巨龙,发出低沉龙吟。
三叉戟风引动灵脉,金色符文自戟身扩散,如蛛网般蔓延至大地深处。
冰层裂开,岩浆微光自地缝渗出,仿佛某种沉睡万年的存在,正被这股力量缓缓唤醒。
阿烬站在角落,草笛还含在嘴边,一脸茫然。
他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刚才那阵震动,好像和他吹的调子有关。
他挠了挠头,忽然抬头望向洞顶——那里,一道微弱的银光正从冰晶缝隙间洒落,轻轻落在那枚龙脊令上。
令身微颤,似有回应。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碎镜残片上,镜奴残魂终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情报传回。
“目标已激活古窟核心,持有龙脊令,战力突破灵海九重……疑似掌握‘龙语共鸣’……”
消息甫一传出,三大皇朝震动,十大宗门紧急会盟。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风暴,还未降临。
秦烈立于雪峰之巅,战戟插地,衣袍猎猎。
他仰头望天,眸中映着漫天风雪,也映着某种即将撕裂命运的决意。
忽然,阿烬指向天空,声音稚嫩却惊疑不定。
“你们看……月亮……怎么了?”血月高悬,银线横贯苍穹,如天刀劈开暗夜,洒下的月华竟不似清辉,而是泛着淡淡银芒的细雨,纷纷扬扬,尽数朝着龙脊古窟的方向汇聚而来。
风雪骤停,天地仿佛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唯有那月光如丝如缕,缠绕在秦烈手中的三叉戟上,顺着戟身铭文缓缓流淌,仿佛在唤醒某种沉睡万年的共鸣。
阿烬仰着头,草笛从嘴边滑落,他瞪大眼睛:“月亮……流血了,还被切开了?”
灰袍老僧双膝一软,跪伏于地,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龙心感应天象……‘龙祭天光’现世!这是……这是认主之兆啊!”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秦烈,“它认的是你!龙族最后的火种,终于找到了它的持戟人!”
秦烈沉默伫立,仰头望天。
血月中的银线正随着月华倾泻而下,在他右臂的金鳞上激起一阵阵细微的震颤,仿佛血脉深处有远古的呼唤在回响。
战戟在他掌中微微震鸣,戟尖竟自主抬起,如朝拜般指向天心。
一道银光自月华中垂落,如丝如链,精准没入戟身中央的“誓守人间”四字之中。
刹那间,秦烈神魂剧震。
他仿佛被拉入一片浩瀚的幻境——万里之外,一座被战火摧残的雄城,断壁残垣间,百姓蜷缩在废墟之中。
一锅残汤在寒风中冒着微弱热气,汤面浮着几片枯叶与药渣,却被人如奉神物般捧在掌心。
一个老者颤巍巍跪下,口中喃喃:“秦将军……保佑我们……石厨子说,这汤里有你的血气……能活人……”
石皓?!
秦烈心头猛然一震。
那锅汤……是石皓用他此前战斗后遗落的血衣熬制的“龙血醒神汤”?
他竟不知,那随手一掷的残物,竟成了乱世中百姓唯一的希望。
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心口炸开,不是愤怒,不是悲怆,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原来他的存在,早已不止是为自己而战。
“原来……有人在等我。”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却在心中轰然回响。
就在此时,远处山脊骤然亮起万千火光。
旌旗猎猎,杀气冲霄。
三大宗门联军如黑潮压境,飞舟列阵,灵器轰鸣,剑气在夜空中划出刺目轨迹。
天剑宗少主立于首艘飞舟前端,白衣胜雪,剑眉冷目,手中三尺青锋直指古窟:“秦烈!你勾结妖族,唤醒古窟禁地,已是人族公敌!交出龙脊令,自废修为,可留全尸!否则,今日便是你葬身雪岭之日!”
风雪再起,卷着战旗猎猎作响。
秦烈缓缓转身,三叉赤龙战戟扛于肩头,金鳞未褪,龙威隐现。
他腰间酒壶早已在方才一战中碎裂,残片随风飘散,如同他过往的隐忍与退让。
他嘴角扬起,不是笑,是战意焚尽理智的桀骜。
“你们要的是妖?”他一步踏出,雪地炸开一圈冰环,“我给你们——”
话音未落,战戟猛然顿地!
三叉戟风冲天而起,金光如柱,竟直贯苍穹!
那贯穿血月的银线在戟风撕裂下骤然崩断,月华如雨倒卷,天地失色。
风雪在这一刻凝滞,仿佛连时间都被这一戟劈开。
秦烈立于风雪中央,衣袍猎猎,眸光如炬。他低语,声如雷霆滚动:
“这天,我先捅个窟窿。”
远处飞舟之上,一道青影骤然起身,剑意如寒渊乍开。
叶无尘指尖抚过剑鞘,眸中寒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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