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高悬,如一只垂死却仍燃烧的巨眼,冷冷俯视着这片被龙尸与风雪覆盖的荒原。
青铜巨鼎静静矗立,裂痕中金光渐敛,那道熔金般的龙影已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可方才那一声龙吟,却像刻进了天地骨髓,久久不散。
秦烈站在尸海之前,断刀横握,掌心伤口仍在滴血,顺着锈迹斑斑的刀脊缓缓滑落。
他呼吸沉重,体内龙血沉寂,战神残念的低语却如潮水般在识海翻涌:【牺牲一人,救千万人,这是宿命……这是……必然……】
“必然个屁。”他低骂一声,声音嘶哑却坚定。
就在这时,雪原尽头传来踉跄脚步。
一人披着破旧斗篷,赤足踩在冰棱之上,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痕。
他瘦小,年不过十二三,脸上冻得发紫,手中紧握一支焦黑草笛,颤抖地凑到唇边。
呜——
笛音呜咽,如幼兽哀鸣,又似远古低语。
刹那间,跪伏于地的龙尸骨节齐齐一颤,空洞的眼窝中魂火微微摇曳,竟似有复苏之兆!
“阿烬!”青禾从后方追出,脸色煞白,“他是纯血龙裔,血脉能引动龙骨共鸣——但你若强行唤醒它们,会折他阳寿!他的命,撑不过三次催动!”
秦烈目光骤凝。
那孩子抬起头,一双清澈眸子望来,没有恐惧,只有近乎本能的亲近,仿佛他本就该出现在这里,本就该走向秦烈。
风雪呼啸,秦烈却仿佛听见了另一种声音——是血脉深处的共鸣,是某种古老契约的轻颤。
他忽然抬手,刀锋再划掌心,鲜血淋漓。
不等旁人反应,他已一步上前,将血狠狠抹在阿烬额心。
“不让他控尸,”秦烈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我来控——用我的血,开古窟!”
话音未落,天地轰鸣!
远方连绵雪岭剧烈震颤,一道巨大石门自冰层之下缓缓升起,高达百丈,通体刻满扭曲龙纹,每一道纹路都似由远古龙骨熔铸而成。
门缝之中,渗出古老龙息,带着焚尽万物的威压,又似低语着万年前的誓约。
楚潇从雪坡跃下,断箫点地,音波如网,层层扩散,隐秘地遮蔽了天机气机。
他脸色凝重:“玄宸的镜奴已在十里外结阵,三人同形,眼如铜镜——他们不攻,只看!他们在等你觉醒那一刻,等你血脉彻底沸腾,好让‘万象镜’复制你的本源!”
秦烈低头看向怀中虚弱的阿烬,轻轻将他抱起,动作罕见地柔和。
“你怕吗?”他问。
阿烬摇头,小声说:“你身上……有龙的味道,像……家。”
秦烈嘴角微扬,眼中却掠过一丝痛色。
他大步走向那道升起的石门,风雪在身后咆哮,断刀插回腰间,他不再依赖战戟,也不再等待命运施舍。
石门开启,幽深如渊。
就在即将闭合的刹那,一道灰影自窟内阴影中浮现——灰袍老僧,枯瘦如柴,双目无神,却仿佛看透轮回。
“万年仅三人入窟,”他沙哑开口,声如砂石摩擦,“皆死于心魔。你带童子来,是想让他替你承劫?”
秦烈脚步未停,只淡淡道:“我不是来赴死的。”
他顿了顿,声音如刀斩铁:
“我是来证明——龙血之人,不必自焚,也能封天。”
石门轰然闭合,隔绝风雪,隔绝天地。
窟内一片死寂,随即——幻象骤起!
夜空崩裂,血雨倾盆而下。
苍穹之上,一尊巨龙盘踞,龙皇之躯撑起天穹,尾脊猛然一甩,竟将天柱生生截断!
它怒吼震九霄:“人誓可欺,龙誓不悔!吾族宁碎不降!”
画面一转,火海焚天,百龙哀鸣坠渊。
战神秦战立于封印鼎前,手中捧着龙族圣物——一枚流转金芒的龙心,神情决绝。
身后,是他曾并肩作战的龙族战士,一个个被锁链贯穿,坠入深渊。
“为了人族存续,此印必成。”战神低语,将龙心投入鼎中。
鼎火暴涨,封印成型。
而此刻,幻象中的战神缓缓转身,面容竟与秦烈一模一样。
他望着秦烈,眼中是无尽疲惫与宿命的沉重。
“你既来此,便知结局——唯有自焚,血脉化印,方可镇妖主。这是宿命,也是救赎。”
秦烈静静听着,忽然笑了。
他拔出腰间断刀,刀锋指向幻影。
“你认命,我不认。”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若天要压我,我便撕了这天幕!若命要困我,我便斩了这轮回!”
刀光裂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只有一道决绝的弧线,斩向那宿命的幻影。
轰——!
幻象崩碎,天地一静。
紧接着,地底深处,一道低沉龙吟缓缓升起,仿佛沉睡万年的意志,正被唤醒。
就在此时,窟心深处,一座青铜巨鼎缓缓升起,悬于半空。
鼎身三槽再现,空荡如渊,似在等待某种献祭。
秦烈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只残破酒壶——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旧物,壶身裂痕斑斑,壶口已歪。
他拔开壶塞,将最后一口烈酒,缓缓浇在插于背后的赤龙战戟之上。
酒液滑落,浸染戟身。
刹那——
战戟首次震颤,发出低沉嗡鸣。
戟身铭文,一道接一道,自下而上,逐一点亮。
灰袍老僧立于阴影,望着那柄苏醒的战戟,低声呢喃:
“龙血非力,乃誓……”青铜巨鼎悬浮于窟心,三道凹槽如深渊之口,静静等待着献祭。
酒液顺着赤龙战戟滑落,在地面溅起一缕缕猩红雾气,仿佛唤醒了沉睡万年的誓约。
战戟震颤不止,铭文由下而上逐一亮起,每一寸苏醒都伴随着低沉龙吟在识海回荡。
秦烈站在鼎前,右手指节紧握酒壶,指缝渗血。
这壶是他从战神残骸边捡回的遗物,壶身裂痕如命途曲折,壶口歪斜却始终未弃。
他凝视着那三道空槽,忽然明白——不是要血,不是要魂,而是要“信”。
“龙血非力,乃誓。”灰袍老僧的声音如风中残烛,却字字钉入心神,“持戟者,非为杀戮,而为守约。”
秦烈眸光一震。
他终于懂了。
战神当年封印妖主,并非靠毁灭,而是以自身为契,立下不退之约。
那枚龙心不是祭品,是信物。
而他一路挣扎求存,被人斥为妖孽,被宗门驱逐,被命运碾压……可他从未低头,也从未背弃兄弟。
这份执念,本就是一种誓。
“我不是继承你的力量。”他低声说,像是对幻象中的战神,也像是对自己,“我是走出你的影子。”
他猛地将酒壶砸向第一道凹槽!
“咔——”
残破陶片嵌入龙形纹路,严丝合缝,仿佛本就属于此处。
刹那间,右臂如遭雷击,剧痛炸开!
但不同于以往血脉暴走的灼烧与失控,这一次,龙血奔涌如江河归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秩序。
金色鳞片自手背蔓延,沿经脉而上,覆盖小臂、大臂,直至肩胛。
龙鳞熠熠,非狰狞可怖,反倒如铠甲天成,流转着古老庄严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那只半龙化的手臂,没有恐惧,只有觉醒的平静。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战戟嗡鸣加剧,戟身裂变!
原本一体的锋刃骤然分叉,化作三叉龙爪之形,中央主锋锐不可当,两侧弯刃如翼展开。
铭文浮现,金光凝字——
“誓守人间”。
就在此时,石壁骤然裂开三道缝隙!
镜奴三人组破壁而出,铜镜般的眼瞳齐刷刷锁定秦烈,映出他龙化瞬间的每一帧画面。
他们口中齐声低诵,声音冰冷无机质:
“血脉数据已录,传承完整度97.3%。”
虚空扭曲,玄宸的声音自镜面传来,带着压抑已久的狂喜:“容器已成,该换主人了。”
秦烈缓缓抬头,眼中无怒,唯有冷冽如霜。
“你们看够了?”
话音未落,他横戟一扫!
三叉戟风撕裂空气,带着龙吟之势轰然斩出。
镜面应声炸裂,三人连哼都未哼出,身躯如琉璃崩碎,化作漫天灰烬,飘散于幽暗之中。
他立于鼎前,战戟垂地,右臂金鳞未褪,目光却已穿透石门,望向风雪肆虐的苍穹。
“天没裂,”他低语,声音轻得像雪落,“是我还没劈——但快了。”
古窟深处,忽有一丝微弱笛音飘来,不成调,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
紧接着,地底传来一阵隐隐震动,似有回应,自远古深处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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