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如刀,寒风似鬼哭。
秦烈跪在雪地里,脊背佝偻,像一头被剥去鳞片的龙,只剩残骨支撑着不倒的执念。
他的指尖早已冻得发黑,可那只手仍死死攥着腰间的酒壶——铜绿斑驳,壶身刻着一条盘龙,龙首低垂,仿佛在沉眠。
“昔日天骄,如今不过一条爬虫。”
一声冷笑划破风雪,三道黑影踏雪而来,靴底碾碎冰晶,杀意如霜刃般压上秦烈的脖颈。
为首的执法堂弟子甲手持长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青寒,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烈,眼中没有半分怜悯:“赵长老有令,割取心头血,验其龙脉纯度。若真含妖血,当场焚魂,不留转生之机。”
“妖?”秦烈艰难抬头,嘴角溢出一丝血沫,声音嘶哑如裂帛,“我出生人族,修行人法,守人族律……凭什么说我是妖?”
“凭你体内流的是龙血。”乙冷笑着拔剑,“万年前龙族祸乱天下,屠城灭国,人族才将之诛绝。而你——血脉未净,便是祸根!”
丙一脚踹在他胸口,秦烈整个人向后翻滚,撞上断柱,喉头一甜,鲜血顺着唇角淌下,在雪地上绽开一朵猩红的花。
他想站起来。
可经脉如枯井,灵力尽废,连指尖都难以挪动分毫。
这是执法堂的手段——以“镇龙钉”封住他全身大穴,连神宫境的元神都被镇压,只剩一副残躯在风雪中苟延残喘。
唯有那酒壶,贴着他的腰侧,竟微微发烫。
记忆如雪崩般涌来——
十年前,寒冬深夜,幼小的秦烈在悬崖下捡到一名重伤男子。
那人浑身是血,衣袍碎裂,胸前一道贯穿伤,却仍死死抱着一只铜壶。
临终前,他将壶塞进秦烈手中,眼神如炬:“若有一天,天下不容你……便饮尽此壶。龙不会死,只会沉睡。”
那时他不懂。
只记得男子说完后,身体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风雪之中,唯有一缕低吟回荡山崖——
“吾族未绝……后继有人……”
如今,壶身竟开始搏动,如同心跳。
“你还没死,就别想着安生。”
那老乞丐的话,再度浮现脑海。
酒中有火,血中有龙……难道这壶,不只是信物,更是钥匙?
“别浪费时间了。”甲冷笑,刀锋缓缓抬起,直指秦烈心口,“割血验脉,让他死个明白。”
刀光映雪,寒芒刺目。
就在此时,林婉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山门残墙之后。
她披着淡青色斗篷,面容隐于阴影,只露出一双清亮却复杂的眸子。
她咬了咬唇,忽然扬手掷出一枚玉符,砸向远处石堆——“砰”地一声轻响,积雪崩落。
“谁?!”丙猛然回头。
“那边有动静!”林婉儿压低声音,故作惊慌,“好像是……楚潇在逃!”
三人一怔。
楚潇身份特殊,若让他逃脱,追责更重。
甲犹豫一瞬,冷声道:“乙,你去查看!别让那浪子跑了!”
乙应声而去。
林婉儿趁机靠近断柱,指尖迅速在石缝间塞入一枚玉简,低语如风:“赵长老已下令灭口,你若不死,青阳宗颜面尽失……但……我不信你是妖。”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秦烈染血的脸庞,声音几不可闻:“龙血者,非妖非人,乃战神遗脉……古籍残篇,或许能救你一命。”
话音未落,她已退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
秦烈怔住。
林婉儿……那个曾在宗门大比时为他递水的少女,那个总在演武场角落默默记录他招式变化的内门弟子,竟在此刻,冒着叛宗之罪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可他来不及感激。
“只剩两人了。”甲冷笑,“正好,省事。”
刀锋再度逼近,寒光映照秦烈的瞳孔。
他低头,看着怀中酒壶。
那盘龙纹路,竟在微微发光,仿佛回应着他将死的怒意。
父亲……你留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他忽然笑了,笑得凄厉而决绝。
“你们要验我的血?”秦烈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却坚定地抚上壶塞,“好啊……那我就让你们看看——”
“什么才是……真正的龙血!”寒风卷着雪沫,在空中划出惨白的弧线。
刀光如霜,映照出秦烈脸上那一道道被冻裂的血痕。
他的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风雪吞没。
可就在那即将断绝的瞬间,他闭上了双眼。
不是屈服,而是决绝。
手指紧扣酒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壶身的盘龙纹路越来越烫,仿佛有股沉睡万年的力量在苏醒前的震颤。
他听见了——那不是风声,是低沉的龙吟,自壶中深处传来,与他残破的血脉共鸣。
“父亲……若你留下的真是诅咒,那我也认了。”
“但若这是力量……”
“我便用它,撕开这不公的天!”
猛然拔开壶塞——
“嗤!”
一道赤金色的酒雾喷涌而出,伴随着灼热的气息冲上云霄。
那酒液如熔岩般滚烫,秦烈仰头灌下最后一口!
烈酒入喉,宛如火河倾泻,瞬间焚尽五脏六腑。
他的经脉本已枯竭,此刻却被一股狂暴至极的热流强行冲刷,仿佛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内而外刺穿骨髓。
“啊——!”
他仰天嘶吼,声音竟带着龙吟般的回响。
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似有无数蛇形之物游走窜动,肌肉虬结膨胀,骨骼发出“咔咔”的重组之音,如同远古巨兽在冰层下缓缓翻身。
追杀者甲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乙尚未归来,林婉儿那一记玉符成功引走了他。
此刻雪地中只剩两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管他什么妖法!”甲怒喝一声,刀锋陡然加速,“死人,不需要力量!”
刀光如雪崩倾泻,直斩秦烈脖颈!
风雪中,那柄长刀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距离咽喉仅寸许——
忽然。
秦烈睁开了眼。
双瞳赤红如燃,似有熔岩在其中流转。
一道低沉的咆哮自他胸腔炸开,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而是某种古老、威严、足以令万灵颤栗的——龙吟!
他右臂猛地一震,自肩头开始,赤红色的鳞片破皮而出,层层覆盖,如铠甲般蔓延至指尖。
五指扭曲拉长,化作漆黑如墨的利爪,寒光闪动间竟将落下的雪花寸寸撕裂!
“什么?!”追杀者丙倒退半步,刀势为之一滞。
可秦烈已动。
以一副残躯,以濒死之身,暴起如雷!
他左脚狠狠踏地,积雪炸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扑出。
那断戟仍插在雪中,戟身残缺,锈迹斑斑,可在这一刻,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血与怒,微微震颤。
秦烈一拳轰出!
没有招式,只有纯粹的力量爆发。
拳风撕裂空气,带着焚烧灵魂的热浪,正中追杀者甲的胸膛!
“砰——!”
骨骼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那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撞断半截石柱,口中喷出的血雾尚未落地,便已被周身蒸腾的赤焰烤成黑烟。
风雪停滞了一瞬。
秦烈立于雪中,赤鳞覆臂,筋骨如龙筋重组,每一寸肌肉都在沸腾。
他缓缓弯腰,握住那柄断裂的战戟。
戟尖触地,划出一道猩红的痕迹。
他抬头,目光如炬,扫向最后一名追杀者。
“你们怕的不是妖……”
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从远古战场归来。
“是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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