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消散,最后一缕光坠入尘土,天地重归黑暗。
李清从玉鹤背上坠落的那一刻,楚潇便已掠出。
逍遥步踏碎夜风,残影掠过营帐上空,他稳稳将她接住。
入手轻得令人心颤——这具瘦弱的身躯,仿佛耗尽了所有灵机,只为推演出那一瞬的天机真相。
“封鼎印·镇龙……”楚潇低语,眉头紧锁。
他将李清轻轻放在软榻上,指尖拂过她眉心,触到一片冰冷。
她双唇微颤,唇角血迹未干,手中玉简早已化作飞灰,随风散尽。
他沉默片刻,从腰间取下那支断箫。
箫身斑驳,裂纹如蛛网,是当年逃婚时被家主一掌震碎的遗物。
本以为只是一段残骨,不料今夜,就在李清星轨崩裂的刹那,箫心深处竟泛起一丝共鸣——极细微,却真实存在。
像是……有人在箫里低语。
楚潇闭目凝神,指腹轻抚箫孔。
一曲《安魂调》缓缓吹出,音波如丝,缠绕着李清残存的气息,试图稳住她摇摇欲坠的魂魄。
可当音律行至第三转时,箫身忽地一震!
一道不属于他的意识,自箫心深处苏醒。
——是前世。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火宫烈焰滔天,乐师独坐高台,一曲《破军引》响彻战场,万军闻之气血翻腾,敌将七窍流血而亡。
那是战神殿最辉煌的岁月,他是“音帅”,以乐为兵,以律为刃。
可最终,战鼓停歇,人族盟约背信,战神被封,乐师自断心脉,魂寄断箫,只待“战鼓再起”。
楚潇猛然睁眼,瞳孔微缩。
“原来你一直没死。”他冷笑一声,将断箫狠狠插入地面,“既然想听战鼓,那我就给你一场——乱音杀阵,起!”
音波无形,却如刀刃般在营地外围悄然布网。
一旦敌军结阵,律动共振,神魂必受侵蚀。
他抬头望向夜空,唇角扬起一抹讥诮:“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骨头,能不能扛得住这千年未绝的杀音。”
与此同时,石皓拖着伤体在营地间巡视。
他脚步虚浮,肩头还缠着染血绷带,怀里紧搂着一本破旧古卷——《百味战经》。
这是他从膳堂废墟里扒出来的祖传秘典,页角焦黑,字迹模糊。
可就在方才,他翻到一页“以敌补我”的残章时,心头猛地一震。
“没有龙骨……那就用敌骨!”
他瞪着眼前空荡荡的药材架,龙骨耗尽,地心盐告罄,连最后半袋“龙涎粉”都被秦烈用来布阵。
可战士们还在前线拼杀,若无热血龙骨汤支撑气血,明日一战,必溃无疑。
“老子不做菜,只做命!”石皓咬牙,猛地转身冲向尸堆。
半个时辰后,一口大锅重新架起。
灰绿色的汤水翻滚,浮着碎骨与腥白脊髓——那是从三头战死尸狼体内硬生生挖出的脊椎精华。
气味刺鼻,苦如胆汁,可石皓却盯着火苗,眼中燃着光。
“补气不补心,喝了能打,不能想太多。”他喃喃自语,嘴角咧开一个憨笑。
营地中央,秦烈正跪在战神殿残基前。
地底祭坛已现,青铜巨鼎断裂处刻着“血魂锁”三字,符纹如血蛇缠绕。
要开启兵库,需龙血为引,战意为钥。
他毫不犹豫割开手腕,龙血滴落封印,刹那间,地底传来低吼,仿佛有巨兽在苏醒。
可龙血刚触阵,反噬即至。
剧痛如雷贯脑,秦烈浑身颤抖,骨骼噼啪作响,仿佛血脉在逆流。
他咬牙支撑,冷汗浸透战甲,却见小桃捧着一碗清水怯生生走来。
“秦哥哥,喝点水……”
他摇头,苦笑:“现在连血都快流干了。”
话音未落,一阵浓烈腥气扑面而来。
石皓带着厨兵抬着大锅冲到阵前,锅盖掀开,热气裹着碎骨腾起。
“尝尝新方子!”石皓咧嘴一笑,“尸狼脊髓汤,专治龙血反噬!”
秦烈没犹豫,仰头灌下。
刹那间,腹中如沸水翻腾,狼族残气与龙血激烈相斥,经脉如刀割。
可就在这撕裂般的痛楚中,一股更狂暴的力量自丹田炸开——战意暴涨,龙纹在皮肤下游走,右臂隐隐浮现鳞光。
他猛然抬头,眼瞳已化竖瞳,寒焰燃烧。
夜半,风起。
三支妖族夜行军悄然逼近,影蛛妖在前,黑丝如网,欲焚粮库断我后路。
铁牛率重甲营迎敌,却被蛛网缠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黑火掷向粮垛。
千钧一发!
石皓怒吼一声,抄起整锅尸狼汤,狠狠泼向蛛网!
汤水落地即沸,黑丝“嗤”地熔断,影蛛哀嚎未绝,身躯已化黑灰。
火光映照下,汤水竟泛起幽绿涟漪,似有残魂在嘶吼。
楚潇立于高台,断箫横唇,一曲《破军引》骤然炸响!
音波如刃,直刺三名妖将识海。
他们七窍流血,头颅爆裂,尸体重重倒地。
就在这刹那,秦烈持戟杀出。
龙化右臂撕裂夜空,一爪洞穿夜魇豹咽喉,精血如泉涌入口。
他喉间低吼,伤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龙血吞噬之能,首次在战场隐秘觉醒。
风止,火熄,残月如钩。
营地重归寂静,唯有焦土与尸骸诉说着刚刚的惨烈。
石皓蹲在废墟前,手中抱着一口被炸裂的铁锅,边缘卷曲,锅底穿洞。
他望着这陪伴他熬过三十七场战役的老伙计,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锅是兄弟的命啊……”他嚎啕大哭,声震四野。
秦烈站在不远处,默默将赤龙战戟插入地缝。
秦烈立于残基高台,晨风卷动他染血的披风,如一面不倒的战旗。
脚下大地沉寂,可那股从地底渗出的颤动,却如细针般刺入骨髓——不是错觉,是某种古老的东西,在回应他的血脉。
他低头看着右手,龙鳞的痕迹已悄然褪去,但掌心仍残留着吞噬精血后的灼热感。
那一瞬的觉醒太过迅猛,仿佛体内沉睡的并非血脉,而是一头随时会破笼而出的凶兽。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躁动:力量从来不是恩赐,而是代价。
身后传来抽泣与笑声交织的声音。
石皓蹲在三口破锅前,怀里抱着那口被秦烈用战戟引地火重铸的铁锅,锅柄虽接上,裂痕却如蛛网密布。
他抹了把鼻涕,忽然咧嘴大笑:“好家伙!这锅现在是龙纹锅了,以后炖汤都带劲!”说着竟真拿勺子敲了敲锅沿,铛——一声闷响,像是回应。
秦烈转过身,看着这个一路跟着自己从膳堂小厮熬成“战地厨帅”的兄弟,心头微暖。
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石皓肩头:“锅没砸,仗就得打。”声音低沉,却如战鼓落定,“只要人还在,汤就能熬。”
“那是!”石皓跳起来,挥舞着黑白双勺,“明天我就整‘豹肉乱炖’,加三味地火椒,专治胆小如鼠!”
小桃怯生生地走近,手中捧着几只捡来的粗瓷碗,边缘磕了口,但洗得发白。
“秦哥哥,还能用……”她仰头望着他,眼神清澈得像战乱未至的溪水。
秦烈接过碗,轻轻放在锅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楚潇踏着残月余晖而来,衣袂染霜,手中握着一块焦黑的布片。
他脸色凝重,没有半分往日的玩世不恭。
“这是从夜魇豹尸身上撕下的。”他将布片递出,“你看这个图腾。”
秦烈接过,指尖触到那焦痕边缘,心头猛地一震。
归墟图腾——三道扭曲的螺旋,环绕一具盘龙骸骨,形似封印,又似召唤。
它不该存在。
万年前那一战后,这标记早已随古妖王庭沉入地渊,永世不得复现。
可此刻,它就在这儿,烙在敌军战兽的皮甲上。
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焚天火海中,九尊巨影跪伏于黑曜王座前;战神殿崩塌时,一道贯穿天地的锁链自地心升起,将某物重新镇压……还有那声——
“吼——”
低沉、悠远、带着远古威压的龙吟,自战神殿残基深处缓缓升起,仿佛地脉之下,有巨物正缓缓睁眼。
秦烈猛然抬头,望向北方地平线。
黑雾未散,反而在黎明前的灰暗中翻涌如潮,隐约可见巨影移动,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让大地微颤。
那不是军队,是某种更庞大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们不是来抢地盘……”他握紧赤龙战戟,戟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燃烧的裂痕,“是来复活‘古妖之主’。”
楚潇沉默片刻,忽而一笑,却无半分轻松:“那咱们这口锅,炖的可就不只是肉了。”
风过营地,残旗猎猎。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石皓弯腰舀汤,勺底轻触锅底——那一瞬,他眉头微皱。
锅,好像……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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