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龙眼深处,黑白二气如阴阳双蛇缠绕,撕裂虚空。
那道幽深漩涡缓缓旋转,仿佛一只巨眼,正从万古沉眠中睁开。
天地龙脉奔涌如怒潮,自四极八荒汇聚而来,在虚空中凝成一道道粗壮的光链,锁向漩涡中心——那里,两道身影正从混沌中浮现。
一黑一白,如镜中倒影,却又截然相反。
黑影沉寂如渊,白影清冷似霜。
他们尚未完全成型,却已让整片天地陷入死寂。
风停了,火凝了,连时间都仿佛被拉长、扭曲。
唯有秦烈脚下的本心真火还在燃烧,金焰翻腾,将他染血的身影投在崩裂的大地上,像一尊逆天而立的战神。
楚潇站在祭坛之上,玉箫横于胸前,指节发白。
他眼前,万象镜残片微微震颤,映出的却不是此刻的战场,而是归心谷深处那口尘封千年的石棺——棺中“秦烈”缓缓睁眼,眸光冰冷,唇角微启:
“替死之人,不该醒来。”
声音如针,刺入识海。
楚潇浑身一颤,仿佛被雷击中。
他踉跄后退半步,耳边骤然响起无数回音——
幼年毒宴,秦烈夺过他手中酒杯,仰头饮尽,嘴角溢出黑血;
战神试炼,那一掌本该落在他身上,秦烈却猛然将他推开,自己硬接一击,脊骨断裂;
龙核反噬之夜,秦烈抱着昏迷的他冲出秘境,全身经脉寸断,口中仍喃喃:“……别死……你得活着……”
一幕幕,如刀刻心。
他握箫的手开始发抖。
“我……一直以为他是窃取我机缘的贼。”楚潇低语,声音沙哑,“可若他真是替我承受一切……那我恨的,真是他吗?”
他抬头,望向踏火而来的身影。
秦烈每走一步,天地龙气便退散三丈。
他的衣袍早已焚尽,仅剩龙鳞般的纹路覆在体表,三目戟断口处,誓纹灼烧如烙印,隐隐有黑金火焰在其中流转。
烬趴在他肩头,小小的身体被火光映得透明,火瞳中倒映着楚潇的身影。
“他困在‘被剥夺’的梦里,出不来了。”烬轻声说,像是叹息。
秦烈脚步未停。
他忽然咧嘴一笑,从腰间取下那枚从不离身的酒壶,仰头猛灌一口,随即狠狠摔向地面!
烈酒泼洒,溅在断戟之上,竟瞬间化作火流,顺着戟身蔓延而上。
黑金火焰轰然腾起,如同远古凶兽苏醒,咆哮着吞噬一切。
“你说我要觉醒?”秦烈盯着祭坛上的楚潇,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荒原,“好啊——我觉醒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猛然催动断誓纹!
刹那间,天地变色。
三道龙脉锁链自虚空垂落,缠向秦烈四肢与脖颈,欲将他镇压。
可那黑金火焰只一卷,便将其中一道锁链焚成灰烬!
其余两道剧烈震颤,仿佛感受到了某种远古的威压,竟自行退避!
“这……不可能!”楚潇瞳孔骤缩,“龙脉封印,连圣境都无法挣脱!”
“你信的是规则。”秦烈一步步逼近,火焰在瞳中翻腾,“我信的,是本心。”
就在此刻,废墟之中,李清猛地睁眼。
她唇角溢血,星纹白纱已被冷汗浸透,玉简碎片在她掌心划出深深血痕。
识海近乎崩碎,可就在最后一瞬,她终于推演出最终真相——
万年前,战神斩尽龙族,并非为守护人族,而是为吞噬龙血之力,成就唯一真神。
可龙族临死反噬,以全族精魂布下“归墟封印”,将战神意志囚于龙眼之内,永世不得超脱。
唯有双龙血脉共鸣,血祭归一,才能唤醒其本体。
而所谓“净化龙孽”,所谓“双影审判”,不过是有人精心编织的骗局——楚潇不是审判者,他是钥匙;秦烈不是罪人,他是祭品。
“楚潇!”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撕裂长空,“你不是在净化龙族……你是在帮他复活!他在借你之手,点燃自己的归来之路!”
话音未落,识海轰然崩塌。
她双目失焦,身体软倒。
就在她即将触地的刹那,一道石影悄然浮现,轻轻托住她的身躯。
那是盟誓碑灵的残念,形如老者,眼中流转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信义……从不怕死。”他低语,声音如风中残烛,却穿透了万古沉寂,“怕的是,执剑之人,忘了为何而战。”
秦烈听到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昏死的李清,扫过怔然的楚潇,最后落在那即将合拢的归墟龙眼上。
黑白双影已近在咫尺,只差一步,便将交融。
他缓缓抬起手,三目戟横于胸前,断口处誓纹如心脉般跳动。
火焰在他眼中燃烧,不只是本心真火,更是千疮百孔后仍不肯低头的执念。
“你说我窃取传承?”他盯着楚潇,一字一顿,如刀斩落,“可你呢?你连自己都被骗了!”秦烈戟指楚潇,火焰在瞳中翻腾:“你说我窃取传承?可你呢?你连自己都被骗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将三目戟残破的断口对准自己心口,不带丝毫迟疑,狠狠刺下!
“轰——!”
本心真火如怒龙出渊,自他胸膛喷涌而出,金焰裹挟着黑金火流直冲天际,撕裂归墟龙眼上方的混沌漩涡。
那一瞬,天地失声,万灵俯首。
火焰中,秦烈的身影被映照得如同远古战神重生,每一道经脉都燃烧着不属于凡躯的力量,那是以血为引、以魂为薪点燃的本源之火。
“你要当光,照亮万年谎言?”他仰天怒吼,声音震碎虚空,“好!那我来当疯——疯到把这‘神’,砸进地狱!”
火焰倒卷而回,缠绕三目戟,断口处的誓纹骤然亮起,竟浮现出一道古老图腾——双龙盘绕,血祭归一。
那不是传承,是诅咒;不是宿命,而是被强行刻入血脉的祭礼契约!
楚潇瞳孔骤缩,万象镜残片在他掌心剧烈震颤,映出的不再是虚妄幻象,而是千年前战神殿前那一夜的真相——
寒月当空,石阶染血。
年幼的秦烈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七窍流血,却死死咬牙不语。
而站在高台之上的“秦烈”,面容模糊,眼神冰冷,缓缓举起战神之刃,剜去的,却是楚潇的记忆封印。
原来,真正被抹去过往的,从来不是秦烈。
他是唯一清醒的“替死容器”,背负着双生之罪,在无数轮回中重复承受净化之刑。
而楚潇,才是那被精心培育的“审判之钥”,自出生起就被植入执念,只为在这一刻,开启归墟龙眼。
“……原来……”楚潇手指微颤,玉箫缓缓垂落,指节松开,鲜血顺着手腕滑下,“我一直追杀的人,是替我活下来的……那个人。”
他望着秦烈,那双曾被他视为妖孽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焚尽虚妄的烈焰,里面没有怨恨,只有疲惫后的决绝。
风掠过废墟,吹动残破的衣角。
楚潇忽然笑了,笑得凄然,又带着一丝释然。
“哥哥……”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了?”
秦烈站在火焰中央,一手按着心口伤口,缓缓拔出三目戟。
血顺着戟身流淌,在地面烧出滋滋白烟。
他抹去嘴角血迹,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白牙,眼神却亮得惊人。
“从我不再跪着认命开始。”
就在此时——
归墟龙眼深处,那对黑白身影已几乎交融,漩涡中心传来低沉低语,仿佛自九幽之下爬行而出:
“血祭归一……开始了。”
风起云涌,天地龙脉轰然躁动,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召唤。
龙眼深处,黑影缓缓抬手,白影随之而动,如同镜中同步,却又透出令人窒息的违和感——那不是融合,是吞噬的前兆。
秦烈凝视着那即将合拢的漩涡,三目戟横于身前,火焰仍未熄灭。
但他眼角余光,忽然瞥向南域天际。
那里,原本晴朗的苍穹,竟在无声无息间转为灰蒙,寒雾如潮,自极远之地缓缓涌来,带着一种不属于此世的死寂。
他眸光一凝。
——那雾中,有东西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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