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贴地滑行,撞上我的靴底停下。我抬脚,往前迈了一步。
山风从断崖那边吹来,带着冷意,却没有掀起衣袍。我知道,他已经在等了。
李沧溟站在断崖边缘,背对着我,青袍垂落如墨,袖口那半朵枯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泽。他没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你来了。”
我没有应声,只是将手中令牌轻轻一抛。它在空中翻转一圈,落在石台上,与地面碰撞出清脆一响。
他这才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又滑向我腰间的残鼎。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近乎笃定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终于归位的器物。
“你知道我为何要这鼎?”他问。
“你说是宗主之位。”我开口,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可你要的从来不是权柄,是你不敢亲手打破的东西。”
他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二十年前我就在等一个能承载它的人。你以为楚红袖给你的那面镜子就是真相?她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知道内情的,只有我和那个死在祭坛上的疯子——陈无涯。”
我手按在残鼎上,指尖触到“玄黄”二字的刻痕。鼎身微热,像是回应某种召唤。体内火毒沉静如铁,不再躁动,也不再灼烧经脉,它现在伏在那里,像一把收鞘的刀,只等我拔出。
“你说他是疯子。”我盯着他,“可你怕他。”
李沧溟眼神一凝。
下一瞬,他出手了。
没有灵诀,没有符引,只是一掌推出。空气被压成实质般的墙,迎面撞来。我站着不动,任那股力量砸在胸口,脚底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但我没有退。
《玄黄诀》自膻中运转,火毒顺着经脉逆行而上,与残魂之力交汇于掌心。一股炽意自骨髓深处升起,不烫人,却锋利得能割开天地。
“你还想用这毒反噬自己?”他冷笑,“上次你能挡住,是因为我没尽全力。这次——”
他话未说完,手中已多出一剑。
黑铁为脊,血纹为脉,剑身吞吐幽光,仿佛能吸走日月之明。噬灵剑。他的本命法器。
剑光一闪,直取我咽喉。
我没有闪。
火毒自体表流转,化作一道暗金流光,在胸前织成屏障。剑锋撞上护盾,发出一声闷响,竟被迟滞三分。就在这刹那,我抬手,掌中火焰凝聚,凝成一柄无形之刃。
它没有形状,也没有光芒,可当它出现时,连风都停了。
我挥臂斩下。
利刃无声,却撕裂空气,直劈噬灵剑中段。一声脆响,剑身崩裂,碎片如星雨坠落崖下。
李沧溟踉跄后退一步,脸色骤变。
“这不可能!”他低吼,“火毒与残魂融合……陈无涯当年都没能做到!你凭什么——”
“凭我没想过要成为他。”我打断他,“你和他一样,都想找个容器,把你们不敢做的事塞进去。可我不是谁的延续,也不是谁的工具。”
我向前踏出一步,残鼎在腰间震了一下。
识海深处,一股熟悉的气息升腾而起。不是魔影,也不是幻象。是残魂。
一道虚影自鼎口浮现,披旧袍,执柴刀,眉眼与我七分相似。陈无涯。
他没有看李沧溟,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我身后,仿佛守护,又似见证。
李沧溟瞪大双眼:“你……你还留着意识?!”
残魂依旧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如风过荒原,回荡山谷:
“因为只有市井出身的蝼蚁,才敢斩断这囚笼。”
话音落下,虚影开始消散,如同沙粒被风吹走。最后一丝痕迹消失前,他看了我一眼,极轻地点了下头。
然后,彻底不见。
残鼎归于平静,火毒蛰伏经脉,肩上的柴刀微微嗡鸣,像是回应某种宿命的终结。
我收回掌中火焰,气息沉入丹田。没有胜利的快意,也没有愤怒的余波。只有一种纯粹的清醒,像刀刃磨至最薄的那一瞬,寒光凛冽,却不再需要出鞘。
李沧溟站在原地,手中只剩半截断剑,指节发白,嘴唇微颤。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动摇,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掌控,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疑惑——
这局,到底是谁设的?
“你早就不只是为了夺鼎而来。”我开口,“你在怕。怕有人真的能打破它。”
他没答,也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手中残剑,仿佛在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
我转身,走向断崖边缘。
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看不见底。但我知道,往下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站在高处,却活得像在深渊里爬行。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
李沧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像是挣扎,又像是决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残鼎忽然一烫。
我猛地皱眉,体内火毒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不是失控,而是……感应。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李沧溟也察觉到了异样,神色微变,目光越过我,望向竹林深处。
风起了。
不是从断崖吹来的那种冷风,而是带着燥意的热流,像是地下熔岩逼近地表,逼得人呼吸一滞。
我握紧柴刀,掌心金线微微跳动,与残鼎产生共鸣。
远处,一片竹叶无风自落,打着旋儿,飘到我脚边。
叶脉焦黑,像是被火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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