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陷的瞬间,我已来不及细想。
树根缠上脚踝,像活物般收紧,残鼎在掌心剧烈震颤,那丝灰气直指天穹。云层裂开一道缝,雷光在其中游走,仿佛只等一个信号便会劈落。我咬牙,火毒沉入脚底,顺着经脉逆行而上,借雷气反冲之势,将缠绕的根须尽数碳化。焦臭味随风散开,我借力跃出,落地时膝盖微屈,稳住身形。
头顶雷云未散,但那一道将落未落的雷,竟停住了。
像是被什么拦下。
我收手,火毒压回丹田,手背上的暗金纹隐入皮下。残鼎被我迅速塞进储物袋,外衣拉紧,遮住袖口。我低头看了看指尖,血迹混着泥土,看不出异样。此刻若逃,只会显得心虚。李沧溟既已点名召见,躲不过,不如迎上去。
药庐在山腰,青瓦灰墙,门前两株老槐。我一步步走上去,脚步放稳,呼吸调匀,像个刚被吓到的杂役。门开着,药炉上汤药翻滚,雾气缭绕中,李沧溟坐在主位,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一块玉片。
他没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来了。”
我应了一声,走进去,站在三步外,低头行礼。
他这才转过身。黑袍未换,袖口云雷纹在药雾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片刻,又移到我的左手。我不动,任他看。
“刚才那雷,不是天罚。”他缓缓开口,“是认主。”
我没接话。
他拿起桌上玉盘里的残破玉简,约莫巴掌大,边缘崩裂,表面刻着断裂的符文。我一眼认出——那是测灵石的碎片,二十年前禁地崩塌时,唯一没被毁掉的那一块。
“陈无涯的测灵石。”他轻声道,“当年他破禁地,灵根炸裂,血溅此石。从此,唯有他的血,能引它共鸣。”
我心头一震。
他要测血。
我垂眼,不动声色。火毒在经脉里缓缓流转,未起波澜。若我真是陈无涯转世,这血,瞒不过去。可若我不应,便是自曝其短。
“割指,滴血。”他将玉简推到我面前。
我点头,从袖中取出小刀,划破食指。血珠涌出,我控制力道,让血缓缓滴落。
一滴。
落在玉简中央。
刹那间,空气凝滞。
玉简表面符文骤然亮起,暗金光芒自裂痕中迸发,紧接着——轰然炸裂!
碎片四溅,其中一片擦过我手背,留下浅痕。那道暗金血线从碎石中升起,在空中凝成一线,如刀锋横贯,悬停三息,才缓缓消散。
李沧溟盯着那血线,瞳孔微缩,随即嘴角扬起,极轻,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果然是他的血脉。”他低语,像是在确认一件等了二十年的事。
我低头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指,血已止住。我用衣角擦了擦,声音放得低:“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块染血的玉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像是在回忆什么。
“二十年前,他破禁地,引天雷,斩玄黄鼎。”他声音低沉,“那一夜,火毒失控,鼎碎,人亡。我赶到时,他倒在石门前,血流了一地。”
我抬眼,盯着他。
“我本可杀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但我放走了他。”
我心头一紧。
他放走陈无涯?
“他走时,说了句话。”李沧溟缓缓抬头,眼神变得幽深,“他说,这局还没完,总有一天,会有人再来。”
我呼吸微滞。
他盯着我,像是要看穿我的骨头:“我以为是威胁。现在才知道——他在等。”
等谁?
等我?
“二十年前我放走他。”他忽然站起身,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钉,“二十年后,我要他的转世为我所用。”
我猛地抬头。
他没看我,而是望着药庐外的夜空,雷云仍在翻滚,却不再落雷。他的手握紧那块染血的玉片,指节泛白。
“火毒认主,天雷停劈,残鼎共鸣。”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不是普通杂役,你是陈无涯的命,是这局的钥匙。”
我垂下头,掩住眼中的冷意。
他要我当钥匙?
可谁才是锁?
“你不必懂。”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冷笑一声,“你只需要听话。从今日起,每日辰时,来药庐报到。我会教你如何控火毒,如何引雷,如何——打开那扇门。”
我低头,应了一声。
“去吧。”他挥手,语气恢复平淡,“明日不要迟到。”
我转身,一步步走出药庐。门在我身后合上,药雾被隔绝,夜风扑面,带着湿气。我站在台阶上,左手藏在袖中,火毒沉在经脉深处,未动。
但我知道,它在听。
身后药庐内,李沧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极轻,却清晰入耳:
“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我没回头,迈步下阶。
竹影斜铺在石阶上,风吹过,影子晃动,像无数条锁链在地面游走。我走到第三阶时,忽然停下。
指尖一动。
一滴血,从我刚刚划破的指腹渗出,落在石阶边缘。
血珠滚落,砸在下方一块青石上,溅开的血迹中,隐约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纹路——与残鼎上的火焰纹,如出一辙。
我盯着那血痕,没动。
药庐内,灯影晃了晃。
李沧溟站在窗前,手里仍握着那块染血的玉片。他低头看着,忽然将玉片翻转,露出背面——一道刻痕极深的符文,与柴刀柄上的纹路,完全相同。
他指尖抚过那道刻痕,低声自语:
“刀在你手,鼎在你身,血在我眼。”
“这局,我布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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