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日惊变。
三皇子李承渊之名,挟着一拳轰塌皇家校场高台的赫赫凶威,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整座巍峨皇城。
万众瞩目之下,那座象征着庆国至高皇权的御座之上,庆帝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胸膛忽然起伏,爆发出一阵穿透云霄的朗声大笑。
“好!”
一声赞,如洪钟大吕。
“好!”
第二声,百官心头一颤。
“好!”
第三声落下,庆帝自御座上缓缓起身,俯瞰着下方那个身姿挺拔的儿子,帝王的威压与笑意交织,形成一张无人能看透的天罗地网。
“朕之三子李承渊,文武双全,当重赏!”
话音一落,阶下百官如梦初醒,山呼海啸般的附和声浪随之而起,将整座校场的氛围推向了顶点。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恭贺声中,李承渊抬起头,迎向了那道自冕旒珠帘之后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穿透了距离,穿透了空气,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没有赞赏。
没有欣慰。
那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猜忌,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血肉之躯中剥离出来,放在掌心细细盘看。
李承渊的背脊,一层细密的寒意无声漫开。
帝心难测,深不见底。
回宫之后,庆帝并未如众人预料那般,立刻在宫中设宴,或是单独召见这位一鸣惊人的皇子。
他将自己关进了御书房。
整座皇宫的空气,都因此变得凝重起来。
御书房内,檀香幽幽,光线晦暗。
庆帝换下了一身龙袍,只着一袭玄色常服,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枚新制的破甲箭头,用一块质地细腻的砺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
“沙…沙…沙…”
金属与石料摩擦的声音,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单调,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
“姚公公。”
庆帝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跪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御书房首领太监姚公公,整个身子肉眼可见地一颤。
“奴才在。”
“你跟在三皇子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回陛下,奴才奉命照看三殿下,已有十年。”姚公公头颅低垂,不敢去看庆帝的脸。
“说说看,”庆帝的目光依旧专注在那枚箭头上,语气漫不经心,“他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平淡得如同家常闲聊。
可听在姚公公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催命符。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连忙将头磕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颤。
“回陛下,三殿下……三殿下他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每日清晨固定的练武之外,其余时间,便是在书房读书,极少与外人有过多的交集。”
“哦?”
庆帝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都读些什么书?”
“多是些……史书兵法,偶尔,偶尔也看些杂谈游记。”姚公公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千百遍的斟酌。
“兵法?”
两个字,轻轻吐出。
庆帝手中打磨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微微一顿。
“沙沙”声戛然而止。
御书房内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姚公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庆帝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落在了姚公公的身上,语气幽幽,却字字如刀。
“一个皇子,不读圣贤之言,去修身养性。却偏偏好读兵法。”
“他想做什么?”
“想替朕……上阵杀敌吗?”
最后一句话,暗藏的无尽杀机,如同一座冰山,轰然撞向姚公公那脆弱的神经!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姚公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地面,他疯狂地叩首,金砖被撞得“咚咚”作响。
“奴才愚钝!奴才不知啊!三殿下的心思,又岂是奴才这等卑贱之人能够揣测的!求陛下明鉴!”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箭头重新摩擦砺石的“沙沙”声,恢复了它那催命般的节奏。
这声音此刻在姚公公听来,便如地府的判官在打磨着勾魂的刑具,让他几近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庆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玩味。
“一个藏了十年锋芒的儿子……”
“有趣。”
“真是有趣。”
他将那枚已经打磨得寒光四射的箭头随手放在一旁,指尖上还残留着金属的冰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半分属于父亲的温情。
“既然他这么喜欢兵戈之事,那朕,就成全他。”
庆帝坐直了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朕旨意!”
“奴才在!”
姚公公连滚带爬地膝行上前,高高举起双手,准备接旨。
“册封三皇子李承渊为‘靖王’,即日开府建牙,赐王府一座。”
“另,命其总领京都军械库,即刻起,负责监管我庆国所有军备的制造、储备与调拨!”
“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姚公公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僵在原地,满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
军械库!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衙门,那是整个庆国战争机器的心脏!是国之命脉所在!
更是太子与二皇子两大势力经营多年,明争暗斗、寸土不让的核心!
庆帝此举,这是……这是要亲手将三皇子这枚刚刚崭露头角、却又完全不可控的棋子,直接投进朝堂斗争最猛烈、最血腥的风暴中心!
这哪里是封赏,这分明是捧杀!
不久之后,这道旨意传遍朝野,震动了整个京都。
靖王府。
新赐的府邸门前,李承渊身着崭新的亲王袍服,玄色为底,金线绣蟒,华贵而沉重。
他双手高举,从前来宣旨的侯公公手中,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儿臣,谢父皇隆恩。”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激动,一丝受宠若惊的潮红浮现在脸颊,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新晋的王爷,是真的为这份天大的恩宠而心潮澎湃。
然而,当他对着侯公公恭敬谢恩,转身踏入府门的那一刻。
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
李承渊脸上的所有表情,在那一瞬间,尽数褪去。
感激、激动、潮红……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片冰冷。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卷沉甸甸的圣旨,触手温润的丝绸,此刻却仿佛一道烧红的烙铁。
所谓的封王,所谓的重赏,不过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为他量身打造的另一道枷锁。
一座华丽的囚笼。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藏于深宫、韬光养晦的三皇子。
他被强行推到了台前,置于太子与二皇子争夺军权的火山口上。
前是万丈悬崖,后是无底深渊。
退无可退。
一场围绕军权的生死博弈,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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