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厚重得如同实质,压抑着空气中每一粒尘埃。
庆帝并未去接李承渊呈上的军械库例行奏折,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透着一股能将人心看穿的锐利。他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在针落可闻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殿门被推开,两名膀大腰圆的大内侍卫,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着一张巨弓,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额角青筋暴起,沉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那是一张造型狰狞的巨弓。
弓身不知是以何种金属与木材混铸而成,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金色,千年铁木的纹理与深海玄铁的冷光交织,仿佛盘踞着一头远古凶兽的筋骨。弓弦并非丝麻,而是某种粗壮的兽筋,色泽暗红,即便静置不动,也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凶悍之气。
整张弓,就是一件纯粹的杀戮之器。
“渊儿。”
庆帝的声音从软榻上传来,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
“这是朕命人新铸的‘镇岳弓’,需万斤巨力方能拉开。你既有那般神力,不妨替朕试试此弓。”
试探。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试探。
李承渊心中一片冷然。这位高坐龙椅的父皇,对任何超出他掌控的力量,都抱有最原始的警惕与杀意。今日这一出,既是敲打,也是摸底。
他没有多言,只平静地躬身。
“儿臣遵旨。”
而后,他迈步上前。
那两名已经力竭的大内侍卫见他走来,正想将弓放下,却见李承渊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在那二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单手握住了沉重的弓身。
一股恐怖的重量顺着手臂传来,足以压垮寻常武者的筋骨。
可李承渊的手臂,纹丝不动。
他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的压力,仿佛托起的不是万斤巨弓,只是一根寻常的枯枝。
他深吸一口气,这一吸,并非为了蓄力,而是将体内那股源自《大品天仙诀》的猿魔真力,悄然运转至右臂。手臂的肌肉线条,在宽大的王服之下,极其细微地隆起了一瞬。
“开!”
一个字,清冷,干脆。
他单手持弓,另一只手握住那暗红色的弓弦,向后一拉!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到骨髓里的巨响,在御书房内骤然炸开!
那不是木材弯曲的声音,而是金属与兽筋在无法抗拒的巨力下,发出的痛苦呻吟!
那张需要九品高手全力以赴,甚至可能都无法撼动的万斤巨弓,就这么被他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轻松写意地,一寸寸拉开!
弓身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弓弦紧绷到了极致,发出嗡嗡的低沉颤音,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崩断,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满月!
弓开满月!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那两名大内侍卫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就连一直垂首侍立的侯公公,也控制不住地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惊恐。
然而,真正让软榻上的庆帝眼神剧变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弓弦满月,力量积蓄到顶点的刹那。
李承渊手臂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却又如退潮的海水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引而不发。
那张紧绷到极限的镇岳弓,在他手中温顺得像个玩物。巨大的张力被完美地禁锢在毫厘之间,收放自如。
这份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超越了武道的范畴。
这不再是蛮力,而是一种神而明之的技艺,一种将万钧之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对自信!
软榻之上,庆帝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他搭在扶手上的五指,无意识地蜷曲,攥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忌惮之色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李承渊松开了弓弦。
镇岳弓缓缓恢复原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将弓随手递还给已经吓傻的侍卫,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转身,重新躬身。
“父皇,此弓甚好。”
庆帝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那份潜藏的惊悸,却让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他终于拿起了那份奏折,随意翻看。
“军械库的差事,做得不错。”
“只是,秦家那边,最近对新式铠甲的用量颇有微词。范建的户部,也在抱怨军械库的预算超支。渊儿,你身在其中,当知平衡之道。”
言语之间,不着痕迹地挑拨着李承渊与军方、与户部之间的关系。
这是帝王心术,是制衡之策。
妄图在他与朝中各大势力之间,埋下互不信任的种子,让他成为一个孤臣。
“儿臣明白。”
李承渊垂首应道,滴水不漏。
“秦老将军忠心为国,军械库自当优先满足边军所需。至于户部,儿臣已在库内推行新法,节流开源,必不会让父皇为钱粮之事烦忧。”
一番应对,既表明了立场,又化解了矛盾,让庆帝找不到任何可以继续发难的借口。
庆帝沉默了片刻,终于摆了摆手。
“退下吧。”
“儿臣告退。”
李承渊平静地退出御书房,自始至终,他的心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当他走出皇宫那高大厚重的宫门,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驱散了御书房内彻骨的阴寒。
他知道,今日这番试探,自己已经过关。
但那份来自权力顶端的猜忌与杀意,也变得更加浓厚。
他正式入主了属于自己的靖王府。
这座位于京都繁华地段的府邸,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京都官场的焦点。
靖王李承渊,这位曾经最不起眼的三皇子,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强势姿态,骤然崛起。
他手握军械库,身负万斤神力,更是在陛下面前展露了滴水不漏的应对之能。
一时间,靖王府门前,车马喧嚣,门庭若市。
各部各司,但凡与军方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官员,都带着厚礼与精心准备的名帖,前来拜谒。投机者、观望者、试探者,络绎不绝。
然而,李承渊对这些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营的投机者,一概不见。
他只让新任的王府管家,面带微笑地收下名帖,再客客气气地将人请回。
这种高深莫测的态度,愈发让外界看不透他的深浅。
夜。
喧嚣散尽,王府重归寂静。
寝宫之内,李承渊盘膝而坐。
他没有修炼,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无形的精神力,如同水银泻地,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朝着整座王府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去。
三百七十二名下人。
从管家、护卫,到厨娘、花匠、马夫……每一个人的气息,每一丝情绪的波动,每一个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都在他的感知中无所遁形。
这个护卫,是太子安插的眼线。
那个厨娘,在暗中接受二皇子的银钱。
还有几个,则是长公主的人。
他们的背景,他们的弱点,他们的忠诚度……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最清晰的信息,烙印在李承渊的脑海之中。
对他而言,这座靖王府,不仅仅是他的居所。
这里,将是他图谋天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从今夜起,这里将被他亲手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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