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抽在脸上,像刀子刮过。我落地时背脊撞上岩壁,整个人被惯性拖着往下滑,骨头像是裂了缝。南宫玥在我怀里没动,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慕容雪落得稳,脚尖一点便借力翻下,快步冲到我们跟前。她蹲下来探南宫玥的脉,眉头一拧:“还在流血。”
我没说话,只觉左臂一阵阵发麻。先前那道伤口崩开了,血顺着袖口往下淌,滴进沙里。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抬头看去,崖顶人影晃动,火把来回移动,那些机关兵正沿着边缘搜查。
“走。”我说。
慕容雪点头,扶起我。我将南宫玥重新背好,用腰带缠紧她的身子,免得她滑下去。她脑袋靠在我肩上,嘴唇青白,忽然咳了一声,血溅在我颈侧,温的,却冷得刺骨。
“放下我……”她声音细若游丝,“别管我了。”
“闭嘴。”我咬牙往前走,“三年前你在青阳镇替我挡那一掌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她没再出声,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勾住了我的衣领。
脚下是松软的沟底,每一步都陷进去半尺,走得极慢。身后追兵的脚步声隔着岩壁传不来,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停。裴长烈不是那种让人逃出十步还会站着骂几句的人。他让我们跳崖,就是算准了下面没有活路。
我们贴着谷壁前行百步,钻进一道窄缝。沙石堆在两侧,勉强遮住身形。慕容雪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道:“他们没下来。”
“不代表安全。”我靠着岩壁喘口气,“这地方太死,只有一个出口。”
她从怀中取出水囊,倒了些许在布巾上,轻轻擦过南宫玥的脸。那颗朱砂痣沾了血污,颜色更深了些。南宫玥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在我的侧脸上。
“你……不该带我走。”她说。
“那你倒是说个该扔你的理由。”我冷笑。
她嘴角牵了一下,又咳出一口血,手慢慢垂了下去。
慕容雪伸手按住她胸口的伤处,指腹染红。“不能再拖了,必须找地方止血。”
我看向远处。天边灰蒙蒙的,沙暴边缘已经散开,露出一线昏黄的日光。前方是一片荒漠,无遮无挡,唯有西北方隐约有几株枯树轮廓。
“那边。”我指着,“有人烟的地方才会有树。”
“也可能是幻象。”慕容雪道。
“那就赌一把。”我把南宫玥往上托了托,“反正现在停下,她必死无疑。”
我们出了沙缝,踏入开阔地带。风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我走在前面,脚步沉重,腿像是灌满了铅。左臂的伤越走越疼,血浸透了半边衣袖,黏在皮肤上,又被风吹干,绷得发裂。
慕容雪跟在右侧,一手扶着我,一手护着南宫玥。她脚踝肿了,走路一瘸一拐,却始终没喊一声。银铃在她脚腕上响着,节奏很稳,像是在数步子。
南宫玥在我背上断续地喘气,有时低声呢喃,听不清说了什么。后来她突然开口:“哥……不会放过你们……他知道玉佩在你手里。”
我没应。玉佩的事,我不想提。
她又说:“他要的是血脉……不只是玉佩……沈家人的血……才能开……”
话没说完,她头一偏,昏了过去。
我心猛地一沉,加快脚步。沙漠无边,每一步都像踩在绝望上。水囊只剩半袋,喝一口都得掂量。太阳升到头顶时,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额头滚烫,不知是发烧还是脱水。
就在双腿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慕容雪忽然停下。
“你看。”她指向远处。
我眯眼看去。
绿洲。
不大,但真真切切。几棵胡杨树围成一圈,中间一口古井,井沿爬满青苔。边上搭着简陋帐篷,拴着一匹黑马,正在低头吃草。
“有人。”我说。
“等我们的人。”慕容雪声音微颤,“否则不会在这时候出现。”
我仍不敢放松,背着南宫玥一步步靠近。井边坐着个男人,穿着狼皮坎肩,黝黑脸上全是刀疤。他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扫过慕容雪和南宫玥。
他站起身,没说话,径直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倒进木盆里。然后拿起干净布巾浸湿,朝我们走来。
“乌恩其?”我问。
他点点头,把布巾递给我:“先给她擦脸,让她醒过来。”
我接过,蹲下身,轻轻擦拭南宫玥的脸颊。血迹被洗去,她眉头皱了皱,缓缓睁眼。
乌恩其转身从帐篷里拿出药箱,翻出止血散,递给慕容雪。慕容雪掀开南宫玥的衣襟查看伤口,眉头紧锁:“箭伤撕裂了旧创,再不处理,撑不过今晚。”
乌恩其从腰间解下酒囊,拔开塞子递给我:“喝一口,压住内伤。”
我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直冲喉咙。他看着我左臂的血痕,沉声道:“你撑得太久。”
“没人能替我背她。”我说。
他没再说什么,只从马鞍旁取下一卷毯子铺在地上,示意我们把人放上去。慕容雪小心扶着南宫玥躺下,撒药、包扎,动作利落。南宫玥痛得指尖发抖,却没叫出声。
乌恩其站在一旁,望着王庭方向,眼神凝重。
“你们被逼下悬崖?”他问。
“裴长烈带人围堵。”慕容雪答,“还有机关兵,步伐像是前朝禁卫。”
乌恩其脸色变了变,没多问,只道:“他既然动手,说明计划提前了。”
“什么计划?”我盯着他。
他没回答,而是看向南宫玥:“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虚弱地开口:“哥……要用地宫唤醒兵俑……只有沈家人的血才行……他说……选婿是假,祭杀是真……”
乌恩其闭了闭眼,低声骂了一句。
“你们不能回王庭。”他说,“南宫烨已经和萧太后达成交易,只要沈怀舟现身,立刻启动血阵。”
我冷笑:“所以他让我活着,是为了把我当祭品?”
“不止是你。”乌恩其看着我,“还有她。”他指向南宫玥,“南宫家主令在她手上,她是开启阵眼的最后一环。”
南宫玥闭着眼,声音微弱:“我早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对我下手。”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乌恩其从怀中取出一块虎符,放在井沿上:“这是我最后的信物。漠北还有一支残部,藏在东谷。如果你们想活命,就跟我走。”
“然后呢?”我问,“躲一辈子?”
“不是躲。”他盯着我,“是反击。你父亲当年没完成的事,得由你来做。”
我没吭声。风掠过井口,吹得布幡猎猎作响。
南宫玥忽然抬起手,抓住我的手腕。她力气小得几乎感觉不到,可抓得很紧。
“别去。”她说,“你会死。”
我低头看她,见她眼角湿了。
“三年前你救我一次。”我低声说,“这次换我。”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咳嗽打断。血从嘴角溢出,滴在毯子上,像一朵绽开的花。
慕容雪按住她肩膀:“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乌恩其提起水桶,重新打了一桶水,放到我脚边:“清洗伤口,别让毒蔓延。”
我解开衣袖,将手臂浸入水中。冷水激得肌肉一抽,血丝在水里散开。
抬起头时,我看见乌恩其正盯着我的剑柄。
那上面沾了血,还未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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