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卡在门框断口上,像被咬去半边的铜钱。我撑着铁剑起身,膝盖压进碎瓦,右臂的符号还在烧,一跳一跳地抽着经脉。玉佩贴在胸口,烫得皮肉发麻,那三个字——“门后有钥”——还在眼前晃,不是刻在玉上,是烙在眼底。
我抬脚跨过塌陷的门槛。
庙内无风,尘灰浮在半空,不动。判官泥塑立在香案后,半边脸被火熏黑,右手食指斜斜指向地面。我盯着那手指,缓步往前,铁剑尖划过地砖,发出沙哑的响。走到三步外,借着门外漏进的光,看清他指缝里卡着一道细缝,底下有金属反光。
我蹲下,用剑刃撬开地砖。
一块玉佩碎片躺在坑里,质地与我怀中那块相同,边缘锯齿状,像是硬生生掰断的。我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脚下的青砖猛地一松。
塌了。
整个人往下坠,背后撞上石壁,肩胛骨磕得生疼。我拧腰翻转,强行提气,将残存真气压入四肢,落地时以背贴地,顺势滚出两步。铁剑脱手飞出,砸在前方石板上,铛的一声。
四周火把次第亮起。
不是人点的,是机关。火光从壁槽里冒出来,一盏接一盏,沿着甬道向前延伸。我撑地坐起,右臂的符号烫得像要裂开,和玉佩的跳动连成一线,一抽一抽地往脑子里钻。
抬头看。
甬道两侧刻着名字,阴刻,深凿入石。南宫家历代家主的名讳,从第一代开始,一直排到近百年。最后一个名字被刀划过,只剩半边“南”字。尽头是一扇石门,门上刻着“血祭之庭”四字,笔锋凌厉,像是用剑劈出来的。
我捡起铁剑,贴墙往前走。
脚步声被石壁吞掉,听不见回音。走到第七块地砖时,火光忽然一暗。前方十步外,站着一个人影。
裴长烈。
月白长袍,腰悬玉带,手里握着那柄带毒的刀。他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我停下,剑尖垂地,盯着他。他眉骨高,眼神冷,和火场里那个一模一样。
可我知道不是他。
这人影太静,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我用剑尖轻轻敲了敲地面,往前半步。他立刻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埋在墙里的铜管在响:
“沈公子可知,三百年前,沈无涯在此地,杀光了南宫家上代家主?”
话音落,火把全灭。
黑暗压下来,只有玉佩还泛着微光。我靠墙站着,没动。右臂的符号猛地一烫,整条经脉像被针扎透,我咬牙忍住,低头看胸前——玉佩的光映在石壁上,浮现出七个血手印。
排列整齐,呈北斗状。
和陈七心口那七道刀疤,位置完全一致。
我盯着那手印,慢慢抬手,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它还在跳,热度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我另一只手摸出那块铜牌,裴家的信物,纹路古旧,边角磨损。两块玉并在一起,缝隙刚好能对上。
咔。
一声轻响。
不是从手里传来的,是脚下。
地砖下沉了半寸。
我立刻后退,铁剑横在身前。头顶传来机括咬合的动静,像是铁链在缓缓收紧。火把重新亮起,比刚才更亮,照得甬道通明。前方人影还在,但位置变了,往后退了五步,站在石门前。
我又往前走。
每一步,脚下的砖都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是被重量触发。走到第五步时,那人影突然抬手,指向我胸口。
“你身上流的血,和他一样。”
声音还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冷,平,没有起伏。
“沈无涯屠尽南宫满门,只因他们藏了《无相功》残卷。你今日来此,是寻根,还是赎罪?”
我没答。
走到他面前三步,停下。他影子不动,脸上也没表情。我抬起铁剑,剑尖指向他咽喉。他没躲。
我猛地刺出。
剑尖穿过人影,插进石门。
没有血,没有阻力,像刺进一团雾。可就在那一瞬,石门上的“血祭之庭”四字突然渗出血来,顺着刻痕往下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血迹不散,反而在地面拼出四个字:
**血为引,魂为祭**。
我盯着那字,慢慢抽回剑。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地砖在移位。我转身,发现来路的甬道已被一道石闸封死,厚实,无缝。火把依旧亮着,可光变了,偏红,像是从血里滤出来的。
右臂的符号烫得几乎麻木。
我解开袖口,把缠着的破布扯下来。那符号是活的,随着血脉跳动,线条时隐时现,像是一套被刻进皮肉的功法图。我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抹上去。血刚落,就被吸进去,符号立刻亮了一分,红得像要滴下来。
这不是标记。
是钥匙。
我抬头看石门。血字还在,但“魂为祭”三个字开始模糊,像是被人擦掉。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浮在血痕之间:
**掌心血,开重门**。
我盯着那字,片刻,冷笑一声。
三百年前,沈无涯留下这局,不是为了藏东西,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一个带着他血脉、能看懂他记号的人。
我就是。
我抬起右手,按向石门。
掌心刚贴上冰冷的石头,整条手臂的符号猛地一炸,热流顺着经脉冲进胸口,玉佩瞬间发烫,像是要烧穿皮肉。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中央裂开一道缝,缓缓向两侧退去。
门后是更深的甬道,向下倾斜,两侧壁槽里插着未点燃的火把。空气里有股铁锈味,混着陈年香灰的气息。我收回手,符号的热度渐渐退去,但还在跳,和玉佩共振。
我弯腰捡起铁剑,迈步进去。
石门在我身后合拢,严丝合缝。
走下十级台阶,地面开始倾斜。壁槽里的火把自动亮起,火光比外面更红,照得石壁像在流血。甬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块青铜板,板上刻着地图。
我走近。
地图是中原山川,但标注的不是城池,是七处标记,分别用不同符号标出。其中一处,就在城隍庙下方,画着一把断剑。另一处,在西北,画着一匹奔马。还有一处,画着一顶王冠。
我盯着那王冠标记,忽然想起陈七临终前塞给我的油纸包。
我把它掏出来,解开。
半块前朝兵符躺在里面,边缘锯齿,和地图上的王冠标记完全吻合。
我盯着它,没动。
就在这时,石室四角的铜管突然响起,声音低沉,像是有人在哼一段古老的调子。石台下方的地砖缓缓下沉,露出一个暗格。格子里,放着一卷竹简,外皮漆黑,用红绳捆着。
我伸手去拿。
竹简刚离格,石室顶部的机关启动,三支铁矛从上方刺下,直取我后心。我拧身闪避,铁矛擦着背脊钉入地面,震得石屑飞溅。我顺势滚开,竹简抱在怀里,铁剑横挡胸前。
矛头还在颤。
我盯着暗格,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得简者,即为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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