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还在往下掉,火光从头顶裂缝里渗出,映得地穴四壁忽明忽暗。我站在原地,掌心贴着胸口,玉佩还在跳,像另一颗心在搏动。
陈七靠在石壁上,眼睛睁着,手垂在身侧。
我不能再留。
真气在经脉里走了一圈,蚀骨散的毒被压到四肢末端,手臂发麻,指尖发黑,但腿能动了。我俯身将他胸前的铜牌取下,塞进怀里,和油纸包搁在一处。那东西硬棱硌着皮肉,可我顾不上。
头顶轰的一声,供桌残骸被火舌卷走,整片屋顶塌了半边。烟尘扑面,呛得喉咙发紧。我低身贴地,顺着地穴暗流爬向出口。水声在耳侧,冰冷的泥浆漫过膝盖,掩住了脚步。
裂缝外,月光斜照,映出一个人影。
裴长烈站在废墟中央,刀尖点地,正低头翻检陈七的尸身。他撕开衣襟,手指在胸前摸索,动作极慢,像是在找什么要紧的东西。当他触到那块空位时,手顿了一下,随即猛地抬头,目光扫向地穴。
我屏住呼吸,缩进暗流深处。
他没动,只将刀收回鞘中,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我等了三息。
然后猛地撞开头顶半塌的梁木,翻滚而出。
尘土炸起,我顺势一滚,避开正门火堆,落在庙墙阴影里。裴长烈转身,眼神冷得像铁,一步踏来,刀鞘挑起,直逼咽喉。
我不接招,脚下一蹬,借《无相功》导气于腿,身形一矮,从他臂下钻过。刀风擦着肩头掠过,袖口撕裂,露出小臂。
那一瞬,皮肤骤然发烫。
我低头。
陈七临终按在我手臂上的符号,正泛出暗红,像是被火燎过。线条细密,纵横交错,与真气流转的路径隐隐呼应。
裴长烈没追。
他站在原地,盯着我刚才滚过的地面,眉头微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刚中过毒、力竭未复的人,不该有这等速度。但他不明白,《无相功》不是疗伤的法子,是拿命换劲的路子。陈七把最后的真气灌进我体内,不是救我,是逼我活。
我退到墙根,背靠断壁,铁剑横在身前。剑身锈层裂得更深,露出一线寒光,映着月色,冷得刺眼。
裴长烈终于开口:“你体内真气,不是你自己的。”
我没答。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低:“沈无涯的功法,早就该断了。你活不过三天。”
“那就看谁先死。”我握紧剑柄。
他冷笑,刀出鞘三寸,腥气扑面——又是蚀骨散的味道,但比之前更沉,像是藏在刀骨里多年。
我不动。
他知道我不会先动手。火场空旷,无处借力,硬拼必败。可我也知道,他不敢真杀我。
他要的是玉佩。
果然,他目光落在我胸口,眼神一缩。
月光正好照在那块玉上。
它开始发烫。
不是热,是烫,像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上。我伸手去按,指尖刚触到,玉面忽然浮出血字——
**戌时三刻,城隍庙。**
字迹细密,如刀刻,泛着暗红,像是从玉芯里渗出来的血。
我瞳孔一缩。
这不是警告。
是约。
三百年前,沈无涯留下的局,还在转。
裴长烈也看见了。他脸色一变,刀光骤起,直劈我面门。这一招不再是试探,是夺命。
我仰身避让,铁剑横挡,铛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他力道极沉,刀锋压着剑身往下,锈铁吱呀作响,眼看要断。
我猛吸一口气,真气逆行冲上右臂,借力一掀,抽剑回撤,顺势后跃两步。
他没追。
站在原地,盯着我胸前的玉佩,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你不知道那地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那你怕什么?”我抹掉嘴角血丝,“怕我找到你不敢碰的东西?”
他不答。
只缓缓收刀入鞘,转身时,留下一句:“戌时三刻,我会在城外等你。看你有没有命赴约。”
说完,他迈步走入夜色,身影被火光拉长,又迅速吞没。
我站着没动,直到他的脚步彻底消失。
然后低头,再看玉佩。
血字还在,但颜色淡了些,像是耗尽了力气。我把它按进怀里,贴着油纸包和铜牌,三层东西叠在一起,硌得胸口发痛。
手臂上的符号还在发烫。
我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抹在那纹路上。血刚落,就被吸进去,符号反而更清晰了,红得像要滴血。
这不是墨,也不是皮外伤。
是刻进经脉里的东西。
陈七最后那一掌,不只是传功。他在给我留记号。
我扯下破袖,缠住小臂,裹得严实。抬头望天,月亮偏西,离戌时三刻还有两个时辰。
城隍庙在城南,荒废多年,香火断绝,连乞丐都不去。
可先祖选在那里等我,不是偶然。
我弯腰捡起一块碎瓦,甩手掷向火堆。瓦片撞上余烬,火星四溅,火势猛地一跳,照亮整片废墟。
我在火光中迈步。
铁剑拖地,划出一道浅沟。
走出十步,我停下,回头。
庙宇只剩骨架,梁柱倾斜,像一具被烧焦的尸骨。陈七还坐在那里,背靠石壁,头微微低着,像是睡着了。
我没再看第二眼。
转身大步走入夜色。
风从巷口灌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我贴着墙根走,避开主街巡更,绕过药铺后巷。一路上,手臂的符号时热时冷,和玉佩的跳动频率渐渐同步,像在回应某种节律。
拐过第三个岔口,我停下。
巷子尽头有片空地,地上画着个符阵,七枚铜钱摆成北斗形,正中央放着一枚刻“沈”字的铜牌——和我怀里那块一模一样。
我蹲下,伸手去拿。
铜钱突然一震,齐齐翻面。
我猛地抽手。
地上沙土无风自动,拼出四个字:**莫信裴氏**。
我盯着那字,片刻,冷笑一声。
陈七用铜钱阵挡过毒钉,临死前掌心压着铜牌。现在,又有人用同样的手段留下警告。
是同一个人的手法。
可他已经死了。
我抓起铜牌,塞进怀里,转身就走。
离城隍庙越近,符号越烫。走到南门时,整条右臂像泡在滚水里。我解开衣襟,借月光看胸口——玉佩贴着皮肉,边缘泛红,像是在烧。
戌时三刻。
差七分。
庙门塌了半边,门楣上“城隍庙”三字斑驳不清。我站在门外,没进去。
里面黑得不见五指,连风都不动。
我抬手,按住玉佩。
它跳得更急了。
就在这时,手臂上的符号猛地一烫,整条经脉像是被针扎透。我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铁剑拄地撑住身体。
月光斜照进来。
玉佩表面,血字重新浮现。
但这次,多了三个小字——
**门后有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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