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悬在半空，针尖离谷主眉心不过一寸。叶凡没动手指，也没开口，可那根针就像钉住了空气，连带着整个密室的呼吸都被掐断了。
外面的地动越来越近，石壁上的裂纹微微震颤，像是阵法即将引爆的前兆。但叶凡依旧站着，风衣下摆垂落，遮住了金针盒的边角。他只是看着谷主，眼神不冷也不怒，像在等一个早就知道会来的答案。
谷主咬牙，手悄悄移向腰间玉符。他还没碰上，叶凡声音就落了下来：“你要是敢引爆炸阵基，我就封你神识三日。”
谷主动作一顿。
“然后让你亲眼看着婉儿和她娘被执法堂拖出去，当众剖魂验蛊。”叶凡语气平得像在说天气，“你想试试吗？”
谷主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他张了张嘴，想骂，却发不出声。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吓唬他——刚才那十三根悬空的针，已经超出了他对“太乙神针”的认知。
林婉儿抱着母亲坐在角落，指尖发白。她忽然抬起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为什么二十年都不认我？是不是你骗了我？”
谷主浑身一震，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他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又闭上。再开口时，嗓音沙哑：“我不是……我不想……”
“那你告诉我！”林婉儿猛地站起来，脚步踉跄，“我到底是谁？你说我是药王谷旁支遗孤，可为什么每次我去祖祠，长老们都避开我？为什么我练‘引灵归元手’时，经脉会反噬？为什么……为什么娘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她喘着气，眼泪砸在地上。
“你说啊！”
谷主跪了下去。
不是因为叶凡的针，也不是怕死。他是自己弯下腰的，肩膀塌得像被压了几十年的大山。
“我没有资格当爹。”他说，“我……不配。”
叶凡没收回金针，但也没再逼近。他只是轻轻抬手，那根悬着的针缓缓后撤，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
“二十年前。”谷主低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卡在化婴境九年，废了三炉丹，折了两条经脉，还是冲不过去。那时候……有人找上我。”
他顿了顿，像是在吞刀子。
“他们说，只要我能拿到叶家那半部《玄天医经》残卷，就能换一部完整的筑基功法，还能得一颗‘通神丹’。我说不行，那是禁忌之书……可我还是拿了。”
叶凡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勾结外敌，盗走医经？”
“我不光拿了。”谷主摇头，“我还帮他们设局，把叶家老宅的地图交了出去。那一夜大火……我听见哭声，整整烧了一宿。”
密室里静得可怕。
林婉儿站在原地，像被抽了骨头。
“后来呢？”叶凡问。
“后来……他们兑现承诺。”谷主抬起手，抖得厉害，“给了我一本假功法，一颗毒丹。但我没死。他们还送来一个女婴，说是我远房血脉，让我好好养着，将来……能帮我掌住药王谷。”
他看向林婉儿，眼中有泪：“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我以为……真是天意赐给我的女儿。”
林婉儿往后退了一步，撞到石台，药杵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你说我是……交易来的？”
“我不知道！”谷主突然吼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是无辜的，我以为我能护住你！可你越长大，越像她……越像那个救过我的女人……”
“我娘？”叶凡声音沉下来。
谷主点头：“二十年前我渡劫失败，全身经脉尽毁，是她用三针吊住我一口气，把我藏在药王谷外的山洞里，熬了七天七夜才把我救回来。她说她是叶家人，让我别对外说。我答应了……可后来我还是背叛了她。”
他抬起脸，满脸泪水：“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尤其是你娘……她明明救过我，我却……却亲手把她推向火海。”
林婉儿蹲了下去，双手抱住头。
“所以我的名字也是假的？我的身份也是假的？我这些年拼命修炼，守护的宗门，其实早就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没人说话。
只有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阵基开始充能。
叶凡终于动了。他走到林婉儿身边，弯腰捡起药杵，放进她手里。
“名字是谁给的，不重要。”他说，“你第一次来我诊所那天，看见我在用金针救人，你站了整整两小时。你娘中毒昏迷那晚，你冒着被巡识傀发现的风险，偷偷换掉毒丹。你为了帮我突破瓶颈，宁愿耗损自身真气引灵归元。”
他顿了顿。
“这些事是你做的。这就够了。”
林婉儿抬头看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药王谷的人，结果我连出身都是别人的算计。”
“那就重新定义自己。”叶凡声音不高，却稳得像铁，“你现在是林婉儿。不是谁的工具，也不是谁的替代品。你救过人，也被人需要。这就比任何血脉都真。”
林婉儿的手慢慢握紧药杵，指节泛白。
叶凡转身，面向谷主。
“你体内的毒，积了三十年了吧？”他说，“当年服下的禁药，早就蚀进骨髓了。你以为靠闭关能压住？早晚会爆。”
谷主脸色变了。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想启动自毁阵法时，右手小指抽搐了三次。”叶凡淡淡道，“那是‘腐心散’发作的征兆。再撑三个月，你就会神志错乱，亲手杀光谷中弟子。”
谷主瘫坐在地，额头冷汗直冒。
叶凡甩手一针，直刺其膻中穴。
谷主闷哼一声，整个人僵住，随即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腥臭扑鼻。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叶凡盯着他，“一是继续嘴硬，等毒发身亡；二是交出解药，救婉儿母亲。她中的蛊毒，你应该有办法。”
谷主剧烈咳嗽，嘴角还在流黑血。
“我……我有解药。”他颤抖着伸手进怀，掏出一只青玉小瓶，“这是‘清魂露’，能暂时压制蛊毒，但必须配合‘归元引’一起用……可引子在我书房暗格里，我没带出来……”
“你撒谎。”叶凡冷冷打断，“你刚才掏瓶子的时候，左手护住了胸口第二颗扣子。那里有个夹层，藏着的就是引子。”
谷主瞳孔一缩。
叶凡一步上前，两指精准探入其衣襟，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银叶。
“归元引，用雪蚕丝裹着，贴身保存最稳妥。”叶凡将银叶摊开，“你说对不对？”
谷主彻底崩溃，伏地痛哭。
“求你……救她……我真的后悔了……我这一辈子都在躲，躲良心，躲真相，躲你们……可我逃不掉……”
林婉儿抱着母亲，看着父亲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心里却没有恨，也没有怜。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她低头看母亲苍白的脸，轻轻唤了一声：“娘……”
没有回应。
叶凡拿着玉瓶和银叶，走到她们面前，却没有立刻动手。
“解药和引子我都拿到了。”他说，“但现在不能用。”
林婉儿猛地抬头：“为什么？！”
“因为她的经脉已经被蛊虫啃蚀大半。”叶凡声音冷静，“现在强行排毒，等于催命。必须先稳住心脉，再一点点驱毒。”
他看向谷主：“你还有多少存货？这种级别的解药，不可能只炼一瓶。”
谷主哽咽着点头：“地窖……第三排架子最底下……还有三瓶。钥匙在我右靴筒里……”
叶凡没动。
“你去拿。”他对林婉儿说，“顺便看看能不能联系外援。如果执法堂来了，我们得守住这里。”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抱起母亲，一步步走向密道口。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跪着的父亲，又看向叶凡。
“你会杀了他吗？”
叶凡没回答。
她走了。
密室里只剩两个人。
谷主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叶凡站在石台前，手里捏着玉瓶，瓶中药液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潭里的星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只手救过无数人，也杀过不少人。
今天它又要做出选择——是先救人，还是先清算？
他缓缓将玉瓶放在石台上。
金针一根根收回盒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最后一根针入盒时，外面的地动忽然停了。
仿佛整个药王谷，都在等一个决定。
叶凡伸手，拿起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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