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悬在林婉儿喉前三寸,叶凡的手没有抖,但也没再往前递半分。香炉里最后一撮灰落下来,盖住医案上那个被熏黑的“玄”字,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
林婉儿没退,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肩膀绷得死紧。
谷主靠在椅背上,嘴角还挂着血丝,呼吸断断续续。他盯着叶凡,眼神从最初的狠厉,慢慢变成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下,声音沙哑:“你真以为……杀了我,就能知道真相?”
叶凡收针,动作干脆利落,金针滑回袖中。他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我不想杀你。但我也不打算放过你。你说不说,是你的事;我听不听,是我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你若不说,我就当你恩将仇报。从今天起,药王谷西巷驻地,我不再踏进一步。若有谁再往我药柜撒毒、动我灵药——不管是谁派的,我都当成是你下的令。”
谷主闭上眼,手指掐进扶手木缝里,指节泛白。屋里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日头偏了三寸。
终于,他抬起手,掌心一翻,一道暗红符纸凭空浮现,轻轻一抖,四角贴地,屋内空气像是被无形的膜裹住,连风都停了。
“隔音结界。”他喘了口气,“这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
叶凡没动,只盯着他。
“二十年前,我不是什么谷主。”谷主缓缓开口,“我只是个废人。渡劫失败,经脉尽毁,魂火将熄。宗门上下都说我活不过三天。是我自己爬出山门,想死在山外。”
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天下着雪,我在一处破庙里昏过去。醒来时,有个人正用银针扎我胸口。七根针,排成北斗形,每扎一针,就有一股暖流冲进丹田。我当时神志不清,只记得那人背影很高,穿一件旧青袍,腰间挂了个乌木匣。”
叶凡瞳孔微缩。
“他救了我三天。”谷主声音低了下去,“每天子时施针,午时喂药,用的是最古老的‘太乙十三针’引气法。我没见过那么准的针法——不是靠手法,是靠命格共鸣。他说,这是叶家祖传的续命术,只有血脉未断的人才能用。”
叶凡终于开口:“我爷爷?”
谷主点头:“叶承安。他告诉我,他是偷偷下山的,不能露面。他还说,他们那一支已经快撑不住了,有人要动手。临走前,他交给我这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揭开,露出半卷焦黄残页。纸边烧过,字迹残缺,但上面“玄天”二字仍清晰可辨。
“他说,这卷是《玄天医经》的副册,原本该由长房保管。但他怕万一哪天主脉断了,至少还有个备份能留下火种。他让我藏好,等玉佩重现之日,交给持玉之人。”
叶凡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纸面的一瞬,怀里的《玄天医经》突然发烫。
他立刻察觉不对,迅速取出医经,刚翻开封面,两卷残页竟自行浮动起来,贴在一起。
嗡——
一声低鸣炸开,金光从接缝处迸射而出,像刀一样划破结界光影。屋内灵气疯狂涌动,香炉里的余烬猛地腾起,化作一圈旋转的灰环。叶凡立刻运转玄天功法,真气缠绕双臂,死死压住两卷接触点。
可那金光越来越强,残页上的字一个个浮空而起,自动拼向医经内页某段空白。叶凡脑子一震,眼前闪过画面——
雪夜,老宅祠堂。
一名老者背对门口站着,手里握着一根银针,针尖滴着血。他低声念着:“若玉佩重现,叶家有救了。”
画面一闪即逝。
叶凡踉跄一步,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去,残卷已彻底融入医经,只留下一道淡淡金痕,像烙印般嵌在书脊上。
谷主瘫在椅子上,脸色惨白:“这……这不是普通的传承……是血脉唤醒。”
叶凡盯着他:“你早知道这卷能认主?”
“我不知道。”谷主摇头,“我只知道它重要,但不敢试。药王谷内部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二十年前围剿你们那一支,就有我们的人参与。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藏着。直到你出现,用玄天针法救人……我才确定,你是叶家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派人对付我?”叶凡声音冷了下来。
谷主苦笑:“因为我也怕。怕你回来是为了复仇,怕你掀翻药王谷的老底。我保不住整个宗门,至少……想保住这一脉香火。”
林婉儿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师尊,你明明可以早点告诉他真相。”
“我可以吗?”谷主反问,“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药王谷?你知道幽蟒会为什么盯上叶凡?因为他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太乙神针不是医术,是钥匙。打开某个地方的钥匙。”
叶凡眉头一皱:“什么地方?”
谷主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爷爷临终前说过一句话:‘药池有诅咒,玉佩藏地图。’后来我查过,药王谷地下确实有个封禁多年的古池,但从没人敢进去。守池的长老死前说,池底埋着一座阵眼,一旦开启,要么得道,要么万劫不复。”
叶凡沉默片刻,把医经收回怀中。
“所以你藏了二十年,既不敢用,也不敢毁。”他看着谷主,“你现在交出来,不怕那些人找你麻烦?”
“怕。”谷主坦然承认,“但我更怕错过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我欠你爷爷一条命,也欠你娘一句对不起。当年她替我挡下追杀,自己却失踪了。如果她还在……我不会让她孤身一人逃亡。”
林婉儿低下头,手指攥紧了药囊边缘。
叶凡没再逼问。他知道,有些事现在问不出答案。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框时停下:“这卷你藏了二十年,现在交给我,代价是什么?”
谷主喘了口气:“只有一个请求——别让药王谷因我今日之举覆灭。我可以为你提供药材、情报,甚至帮你查幽蟒会的线索。但你要答应我,不动西巷根基。”
叶凡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没兴趣毁掉一个曾经救过我爷爷的地方。但你也别再耍花招。下次见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说完,他拉开门。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门槛上,割开一道明暗交界的线。
林婉儿快步上前,拦在他面前:“你要走了?”
“这里的事结束了。”叶凡看着她,“你昨晚帮我稳住气海,今天又替我说话。这些我都记着。但你的忠诚在哪一边,还得你自己选。”
“我可以跟你走。”她脱口而出。
“不行。”谷主厉声打断,“她还没通过药王谷的归心试炼,不能擅自离谷。”
叶凡没理会,径直迈出门槛。
风衣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小片落叶。
身后,林婉儿喊了一声:“等等!”
他没回头。
“如果你需要解药配方,或者想找人查幽蟒会的标记……来找我。我在西巷东厢第三间,夜里从不熄灯。”
叶凡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走。
穿过前堂,推开中药铺的门,街面人流如常。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医经贴肉放着,温热未散。
走到巷口拐弯处,他停下,从风衣内袋取出乌木匣,打开一看,里面那根银针正微微颤动,针尖朝向北方,像被什么牵引着。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摇下一半,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搭在窗沿上,指尖夹着一片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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